踞於穹頂的,唯有迷離暮色。
好安靜。
白霜行遙望天邊。
昏睡一天一夜,她的體內仍然沒有太多力氣,疲倦感沉澱在心底,久久退散不去。
看來,她得好好休息一段時間了。
耳邊響起很輕的腳步,白霜行轉動視線。
季風臨給她遞來一杯水。
昏迷醒來的人長時間不曾進水,口中或多或少都會感到乾渴,白霜行也不例外。
她不自覺笑了笑,小心接過水杯:“謝謝。”
水的溫度被他調配過,冷熱剛剛好。
白霜行喝下幾口,靜靜抬眼,對上他視線。
季風臨坐在床邊的椅子上,見狀一笑:“怎麼了?”
“感覺……像夢一樣。”
白霜行說:“神塵復甦、打敗邪神……都很不真實。”
當她回想起昨日的林林總總,最為刻骨銘心的畫面並非邪神現身,而是聽見沈嬋死訊的那一刻,以及親眼目睹季風臨葬身火海之中。
每每回想,都因後怕而脊背生寒。
白霜行沒再說話,捧著水杯,看向身前那人清雋的眉眼。
她曾見證過他的死亡。
在那一瞬間,她似乎明白了某些隱秘的情愫——
源於幾次將她小心翼翼接住的風,一場把整座城市燃盡的大火,少年主動向她袒露毛絨絨的尾巴和耳朵,還有季風臨總是靜靜看著她、溫柔克制的目光。
同他四目相對,白霜行放慢呼吸。
“先是沈嬋的死訊被播報,又被你用風推開,我當時……”
說到一半,她哽咽著靜下來。
之前有監察局的人在場,她始終表現得神色如常,看不出情緒波動。
這是白霜行一直以來的習慣。
從小生活在那樣的家庭裡,她早就學會藏匿真實的想法,表現出堅不可摧的模樣——
如果不製造出堅強的假象,她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被輕易擊垮。
白霜行有別扭執拗的自尊。
但歸根結底,她只是個年紀不大、再普通不過的平常人而已。
當房間裡只剩下他們兩人,親歷同伴們死去時的悲慟、獨自面對邪神時的彷徨無助、無數次瀕臨死亡時的困苦,到現在,終於不受控制地湧出。
白霜行垂下頭。
身邊傳來布料摩挲的輕響。
毫無防備地,有人伸出雙手,將她輕輕攬入懷中。
季風臨動作很輕,沒觸及她的傷口,停頓片刻,摸了摸她的頭。
“讓你獨自面對那一切,對不起。”
他說:“如果覺得難過,儘管哭出來就好。那時一定很難受……辛苦了。”
他哪有應該道歉的地方。
白霜行吸了口氣,嗅見乾淨的洗衣粉清香。
她不是一往無前的英雄,和其他人一樣,也會感到恐懼和失落。
她想要的並非鋪天蓋地的讚美誇耀,而是有人設身處地站在她的角度,告訴她一句“辛苦了”。
心臟無比清晰地跳動,白霜行微微垂頭,把臉頰埋進他頸窩。
因為這一個動作,季風臨渾身滯住。
身體相貼,白霜行感受到他迅速紊亂的心跳。
好重。
幾乎喪失了節奏,亂糟糟的。
“你當時……”
她說:“拿著神塵,其實可以自己離開。二十多分鐘的時間,足夠你逃到森林盡頭。”
這是最讓她無法釋懷的地方。
其他人的死亡,要麼是身處絕境難逃一死,要麼是受到汙染註定逃不出去,唯有季風臨自己做出選擇。
在兩人擁有均等條件的情況下,他捨棄生路,把唯一存活的機會給了她。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空氣隱隱繃緊。
兩人之間身形相貼,卻又像隔著層若有似無的薄膜,當她話音落下,薄膜被戳出一個小小的凹陷。
她聽見季風臨綿長的呼吸。
他說:“……因為是你。”
他說話時微微頷首,下巴蹭過她肩頭。
於是在周身凝滯逼仄的氣壓裡,溫熱的吐息繚繞耳邊,順著脖頸向下,酥酥麻麻,淌入頸窩。
白霜行下意識顫抖一下。
她沒有含糊其辭,而是攥起指尖,順著他的意思問下去:“我?”
這一次,耳邊安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