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共同握筆。
要說不害怕,當然是假的。
徐清川有生以來第一次請鬼,心臟快要提到嗓子眼,秉承著“在場唯一老手”的信念,緩緩出聲:“筆仙筆仙,你是我的前生……”
他們進入白夜時,天色已入傍晚,經過這一陣子的折騰,外面完全暗了下來。
整棟房屋格外老舊,牆體斑駁,燈光幽暗。淡黃的光暈輕薄如紗,夜色沉沉,安靜得近乎詭異。
除了徐清川的低喃,耳邊再無其它聲響,在這種極致的壓抑裡,每次呼吸都能牽動神經。
徐清川已經唸了不知道多少遍:“筆仙筆仙……”
這一次,他能沒把接下來的臺詞說完。
——中性筆原本直直立在桌上,須臾之間,忽地一晃。
來了。
白霜行膽子不小,但畢竟是頭一回親身經歷靈異事件,當筆身晃動時,心口一跳。
文楚楚出乎意料地沒有尖叫,手指顫抖,屏住呼吸一動不動。
似乎覺得冷,她嘴唇發白,打了個哆嗦。
徐清川試探性問道:“筆仙,是你嗎?”
筆身緩緩挪動,在白紙上留下一個歪歪扭扭的大字。
“是”。
只要問一個問題,再把它送走就好。
按照之前的討論,徐清川道:“筆仙筆仙,請問今天早上那場高數測驗,我過了嗎?”
中性筆微微一顫。
緊接著,用潦草不堪的字跡寫出一個“否”。
徐清川:……
白霜行低頭抿唇,壓下不合時宜的笑。
怎麼說呢,徐清川當初進入白夜的時候,表情都沒現在這麼絕望且痛苦。
“沒事沒事,意料之中。”
徐清川強顏歡笑:“我們沒有其它問題,筆仙請回吧。”
問完問題,就能讓筆仙儘早離開,用一個悲慘的訊息換來一場試煉的終結,值了。
——前提是,筆仙會離開的話。
半晌之後,桌前三人齊齊皺眉。
不對勁。
如果順利送走筆仙,這支筆理應失去力道,不再牽引他們寫下字句。
但此時此刻,它非但沒有卸下力氣,甚至在他們沒有提問的情況下,擅自開始了顫動。
“筆仙。”
徐清川有點慌,重複一遍:“請回吧。”
沒有回應。
手中的筆動作更快更重,將白紙劃出道道細長裂痕,與此同時,旁白聲響起。
[這是怎麼回事?]
[三個年輕人驚駭萬分,這才反應過來——]
[請筆仙,其實就是請鬼。孤魂野鬼遊蕩在陽間,難免沾染怨氣,怨氣深重的鬼……怎麼捨得輕易離開?]
該死。
徐清川暗罵一聲。
白夜用心險惡,擺明不想讓他們輕鬆透過試煉。
紙上筆跡潦草,繁雜紛亂如蛛網。
文楚楚看著密密麻麻的黑色痕跡,想開口,卻說不出話。
早在儀式開始時,她就感到了不對勁。
那隻鬼既然能伸手握筆,一定也站在這張桌子旁邊,那……它在哪裡?
涼意起先是從腳底冒出來,悄無聲息爬滿全身,像冰稜,又像嬰兒柔若無骨的手掌,一下又一下摩挲她的神經。
文楚楚終於知道,她為什麼會覺得那麼冷了。
一縷長髮從側頸垂落,輕輕掃過她頸窩。
可她明明是短髮。
他們三人圍坐在一張圓桌前,彼此距離很近,沒有太大空隙。
筆仙不可能站在他們左右兩邊的間隙裡,這樣想來,只剩下一種可能性。
……它在她身後。
緊緊貼著她的後背,從她身側伸出手,掌心貼在她手背之上,握住那支筆。
令人毛骨悚然的戰慄感在腦海中炸裂,文楚楚用力咬牙,強迫自己不發出尖叫。
手中的中性筆瘋狂晃動,來來回回,在紙上留下繚亂的字跡。
一個碩大的、詛咒般的黑色字型。
——“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