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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這樣不通物理的人家?”心裡頭已經冷了一大半。大辮子看著翠珍的臉色,心裡說,你沈翠珍光生了三個兒子,到底沒有親生的閨女,哪裡能懂得丈母孃找女婿的謹慎。翠珍不放心地說:“大辮子,你沒有說端方捱打的事吧?”大辮子說:“那件事多晦氣,提它做什麼?沒提。一個字都沒提。”翠珍想,大辮子到底是大辮子,說話辦事就是牢靠,是個妥當人。大辮子說:“見還是不見?我要回話呢。”翠珍沒有說話,回房間去抓了十個雞蛋,塞到了大辮子的手上,笑著說:“大辮子,下次還要麻煩你。”大辮子客氣了一回,聽出意思來了,這件事拉倒了,就撂在這兒了。翠珍這個人她大辮子是知道的,別看她嫁過兩次男人,回頭草她還不吃。是一頭母犟驢子呢。

端方現在的模樣的確不是他“真實的水平”,一身一臉的傷,難免要往合作醫療那邊跑。跑多了,換藥反而是其次,倒成了喝汽水了,順便再和興隆聊聊。興隆好歹當過兵,見過大世面,談吐裡頭總有一些與眾不同的地方。概括起來說,就是一門心思建議端方去當兵。總是呆在王家莊,“不是把自己呆成一棵樹,就是把自己呆成一頭豬。”興隆這般說。還有一句話也是興隆一直掛在嘴上的:“好歹弄一把衝鋒槍玩玩,弄好了還能弄一把手槍玩玩。”這句話端方愛聽,主要是好玩。興隆偏偏不說“提幹”,就是要說“弄一把手槍玩玩”。一來二去,端方的心思慢慢地被他說動了。是啊,弄一把手槍玩玩,挺好的。

沒想到吳蔓玲在這個下午走到合作醫療來了。吳蔓玲和混世魔王一樣,也是南京來的知青,可現在人家已經是王家莊的支部書記了。要是細說起來的話,端方和吳蔓玲並不怎麼熟,幾乎沒有單獨地說過什麼話。為什麼呢?因為這兩年端方一直在中堡鎮,又不怎麼回家,打交道的機會自然就少了。兩年前呢,兩年前端方的個頭還沒有躥上來,看上去就是一個營養不良的少年,又瘦又小,吳支書哪裡能注意到他。所以,雖說都是王家莊的人,兩個人其實很生分。吳蔓玲是挺著她的手指頭進來的,她的手指被什麼東西劃破了,正在流血。吳蔓玲的臉上一直在微笑,看起來這一點點小傷對她這個鐵姑娘來說實在也算不上什麼,家常便飯了。吳蔓玲跨過了門檻。引起端方注意的卻不是她手上的血,而是吳蔓玲的腳,準確地說,是吳蔓玲的腳丫。她赤著腳,腳背上沾了一層泥巴,一小半已經幹了,褲管一直捲到膝蓋的上方。端方注意到,吳蔓玲烏黑的腳趾全部張開了,那是打赤腳的莊稼人才會有的狀況。吳蔓玲的腳丫給了端方無比深刻的印象。端方站了起來,恭恭敬敬地說:“吳支書。”

吳蔓玲瞥了一眼端方,笑起來,說:“是端方吧?——個端方夥,學的哪塊的,不喊吳大姐,還無支書有支書的呢。”

端方嚇了一大跳。倒不是吳蔓玲一口喊出了他的名字,而是她的口音,她說話的口氣。吳蔓玲一點南京腔都沒有了,一嘴王家莊的話,十分地地道,簡直就是王家莊土生土長的一個村姑。吳蔓玲看了一眼端方臉上的傷,說:“佩全這個狗東西,下手那麼重。好長時間不說他了。”端方連忙說:“都過去了。”吳蔓玲笑眯眯地,輕聲說:“不學好。有力氣不下田幹活,打架!什麼時候給你們辦個學習班,好好給你們緊一緊發條,收收你們的賤骨頭。”端方知道吳支書這是在批評了,但是,口氣是親的,帶有家長裡短的熱情,是軟綿綿的一巴掌,心裡頭反而很受用。沒想到吳蔓玲這麼平易近人,一說話就春風撲面,能給人留下難忘的印象。就這麼說著話,吳蔓玲已經親自給傷口消過毒,灑上消炎藥,蒙上紗布,自己給自己包裹好了。一點也沒有麻煩興隆。一切都妥當了,端方以為吳蔓玲會坐下來,慢慢說兩句閒話的。卻沒有。吳蔓玲沒那個閒功夫。風風火火地進來的,風風火火地又走了。端方望著吳蔓玲的背影,突然想起來了,吳蔓玲其實比自己也大不了幾歲,可人家說話辦事已經像一個長者了,可以說很威嚴,也可以說很慈祥,不僅不討厭,反而更輕鬆、更活潑、更有趣。端方以前一直以為吳蔓玲是一個傲慢的人,現在看起來一點也不。一口地道的鄉下口音已經充分說明這個問題了。但是,有一個問題倒把端方迷惑住了,吳蔓玲好聽的南京話哪裡去了呢?還有,她好看的模樣又是到哪裡去了呢?

《平原》第四章(2)

看見吳蔓玲走遠了,興隆拿出汽水,自己一瓶,端方一瓶。興隆喝了兩口,臉上掛上了意味深長的微笑,突然說:“端方,你可要對人家好一點。”

這句話有點沒頭沒腦了,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

端方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