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不計較言語得失,對我極是關心,他唯恐我平日寂寞,會讓他蠱兒們與我作伴,跟甚者他擔憂我與蠱兒們不能相交,不顧萬難,竟讓將我與蠱兒合體,以作慰藉……”
“赤衣赤衣,你看我既有如此主人,你可為我高興?”顧澄晚一步一步走上前來,俊秀面容在燭光跳躍中,竟顯得有些鬼氣森森,讓人看了心裡發怵,“每日試毒、隔日放血、三日喂蠱、四日割腹、五日苦捱等候解藥、第六日便只能伏在床上、動彈不得……如此反覆,總算讓我家主人達成所願。”
“我先做了毒人,每一分口沫汗液血水都是劇毒,不能與人接觸,更要小心控制自己,而後,主人還嫌我本事不夠,讓我與蠱兒們好生一番玩耍,終於成就人蠱!”顧澄晚深吸一口氣,步子更邁前幾步,讓整個人清晰暴露於赤衣眼前,駭得赤衣倒抽一口冷氣。
慘白到幾乎泛起青色面板,黑色如鮮血積澱嘴唇,豔紅中透著金芒眼睛,還有及腰但髮尾微張長髮……每一根都閃爍著烏亮光澤。
“你看我身子,現在都是可愛蠱兒們啊……”那讓人渾身透著涼氣嗓音飄渺傳來,仔細看去,原來有無數蟲子忽而散開忽而聚攏,形成了個似凝實似虛幻人形。
是顧澄晚,也不是顧澄晚。
赤衣只覺得眼前一花,那原本離自己足有七八步怪物就出現在自己身前,十根長長烏黑指甲尖銳無比,直直地戳著幾乎要刺進自己眼珠。
太近了……
“你……”赤衣喉中艱難地吐出一個字。
“顧家二少不過是年少無知,卻被扭曲了一輩子,赤衣,你看到我這樣,是不是很開心?”顧澄晚嘴唇翕動,慘笑出聲,“像這般人不人鬼不鬼,永遠怪物一樣地活著,赤衣——你是不是很開心?!”
“都是你……都是你讓我變成這個樣子!”顧澄晚忽然尖叫起來,“你為什麼不去死?為什麼?!”
積攢了多年怨毒讓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他高高舉起爪子,就要往赤衣頭骨中戳去——赤衣苦笑,卻沒有閉上眼,他定定地看著顧澄晚因為怨恨而猙獰面容。
“晚兒,住手!”一個聲音突兀響起。
顧澄晚動作一下子僵住了,他好像已經忘記了一切,只留下一片空白表情。
“大哥……”他一寸寸僵硬地轉動自己脖子,但當要能看見聲音來源處那個人時候,他又很快把頭轉了回去。
赤衣看得很清楚,之前那樣恨毒神情一下子從這個人臉上消失了,取而代之,是無邊惶恐。
是,顧澄晚現在很惶恐,他只覺得幾乎天都要塌下來,讓他不能自抑地抱住自己胳膊……好冷……怎麼辦……大哥在哪?
不,大哥看到了,都看到了……一切都完了……
為什麼我要這樣迫不及待地過來?為什麼我不能再冷靜些?這個人明明就要死了,為什麼我不能忍一忍?
顧澄晚懊悔著,不斷地在心中斥責自己,他不敢回頭,他不願意看到從小呵護自己長大那個人臉上出現鄙夷和嫌惡神情。
什麼赤衣,什麼復仇,甚至是那個讓他無比懼怕少年對他說過話都被他忘得一乾二淨了……他只是逃避著,只要不回頭,不去看,是不是就可以當做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顧澄晚在發抖,劇烈地發抖。
可是在下一刻,有一個暖熱溫度包裹上來,伴隨而來,是熟悉寵溺嗓音,還有……憐惜。
“晚兒,夜深出來,為何不披上斗篷?凍壞了怎麼辦……”跟著,就是一雙強健手臂,攬住了自己肩膀,似乎能把自己整個包容進去。
良久,顧澄晚才小心翼翼地抬起頭,對上,是顧無相始終溫柔眼眸。
“大哥!”顧澄晚霎時泛起了淚意,但馬上,他將淚意忍了下去。
顧無相今晚本來喝了不少酒,進屋後應該是要睡死過去,卻不料在半夜翻身之際,發現自家弟弟悄聲走了出去,他擔憂弟弟著涼,帶了斗篷跟去,卻見到讓他大吃一驚場面。
他沒料到當年那個男人就是這個所謂“赤衣”,也沒想到這炎魔教還有其他內幕……可這都不重要,更重要是,他發現原來自己百般愛護弟弟在自己不知曉間竟然吃了這許多苦、受了這許多罪……
強烈心疼與憐惜讓他顧不得別,只想著要好生安慰。
“晚兒,炎魔教教主……不,這個騙了你赤衣,過兩日就會被諸位武林同道當眾斬首,晚兒,不要髒了你手,也不要給人留下話柄。”顧無相輕輕環住顧澄晚肩,卻被躲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