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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路西去,到路西去(5)
一天在行軍途中,當我們爬上一座原始山林時,我發現隊伍當中有六七個女同志,每人抱著一個小鋪蓋卷,困難地穿行在滿是葛針的酸棗棵子,枝杈猙獰的野樹幹和馬蜂亂飛的雜草叢中。她們的手被馬蜂蜇腫了,臉被蒺藜扎破了,鮮血淌了滿手、滿臉。抱著的小鋪蓋卷外面也被劃得露出了棉花,伴有點點滴滴的血跡和亂蒺藜等。相形之下,我比她們強多了,手腳雖也難免蒺藜野蜂的刺蜇,但沒有小鋪蓋卷累著,隻身上背了個揹包,兩手空空地爬山,就比她們輕鬆多了!隊伍艱難地越過原始山林後,住在山下一個小村莊裡,這裡靜悄悄的連個人影也沒有。顯然老百姓為躲避鬼子的燒殺,逃到其他地方去了。為了做到徹底堅壁清野,什麼也不給鬼子留下,房子上的門窗也卸下藏了起來,空落落的屋子,只剩有一條大土炕。
###月的山野,晚間已經有些秋涼。我們只好找了一些穀草鋪在光禿禿的土炕上,足有半尺來厚。幾個女同志就擠睡在這上邊。當她們把一直不離手的小鋪蓋卷開啟時,我才知道這裡麵包著的竟是小生命——一個個剛出生不久的嬰兒!當媽媽們把自己乾癟的乳頭塞進孩子們的小嘴裡,讓他(她)們吸吮著點滴的奶水時,孩子們由於得不到滿足,才哇哇地哭出微弱的聲音來。
夜間,我突然發起了高燒,渾身冷得打哆嗦。據說這是“打擺子”。也沒有經醫生詳細檢查,護士就給我打了一針奎寧。睡了一覺,覺得好多了。但過了不久肚子卻一陣陣的疼痛難忍。醫生去30裡地以外的山那邊看望重病號去了,同屋的同志們急得團團轉,也不知道該怎麼辦?這時候,僅有一個剛入伍不久的男小鬼,約有十五六歲,在醫院做“護士”工作(其實只不過是做些日常的勤雜工作)。對於醫務知識還絲毫不懂,在這種萬般無奈的緊急情況下,由同屋剛做了媽媽們的指點,就依靠他幫著把早產的孩子接了下來。然而據說生下來就是死嬰。他很快就把這個不足月的男嬰埋在山腳下了。幸而那時我還年輕,又是頭胎,處在緊張的戰爭情況下,也就顧不了許多。早產後,在這極其惡劣的條件下,我除了一身穿著的單軍裝外,什麼也沒有準備。也就只能囫圇個的睡在五六寸厚的穀草上。八天後,由於情況緊急,當要轉移離開這裡時,扒開炕上的穀草一看。才發現一塊直徑二尺大小的血餅鋪在那裡,因時間緊迫,沒有來得及收拾乾淨就上路了!到了新宿營地,剛剛安定下來,胃裡又鬧起“革命”來,咕咕直叫。眼睛也開始冒金星。由於全屋同志們的關照,叫“護士”給我做了一碗玉米糊糊吃。到正式開飯時,又叫我吃了一碗。在當時,由於敵人的破壞,部隊的供應難於及時的徵集。每人每頓定量只有一碗玉米糊糊。我卻破例地被允許多吃了一碗。從此以後的幾天裡,我每頓都是被照顧的吃兩碗。雖說如此,“飢慌”仍是時時的困擾著我。同屋裡的產婦們,更都是在餓著肚子啊!她們的嬰兒整天像池塘裡的青蛙,大、小、高、低、粗細不同的聲調,有節奏地哭叫著,要求能得到足夠的奶吃,但媽媽們乾癟的乳房裡哪來的足夠的奶汁呢!媽媽們只有用白開水一滴一滴送進他(她)們一個個張得圓圓的小嘴裡。滴時不哭,不滴時就又叫起來。大人、孩子都餓成這個樣子,我哪能再開口要求增加呢?只有忍耐著。這時才真正親身體會到勒緊褲腰帶的必要性。不久,我的愛人郭筠來看我。帶來了二斤白麵,一斤牛肉,一小包鹽——這是火線劇社從每人每天三錢油,三錢鹽的伙食中給我攢下來慰問我的。同屋的同志都參加議論如何享用這好久不見面的細糧牛肉。“包餃子!”大家七手八腳,剁餡的剁餡,和麵的和麵。不一會兒,餃子就下了鍋。全屋的同志們都嚐到了蘿蔔絲牛肉餡餃子。大家異口同聲地說:“過年了!過年了!”高興得有說有笑,似乎連剛生下來不到一個月的孩子,也發出了咯咯的笑聲。郭筠來看剛生產的妻子,怎麼連在農村是最普通的產婦食品——雞蛋都拿不出呢?當時,在路西,雞蛋是“高檔”營養品。當年任軍分割槽司令員的楊成武,看到一位譯電員病得厲害,“慎重地考慮了一下,然後掏出筆來,批了個條。”讓供給處給一些雞蛋。要是在冀中,儘管“五一”大“掃蕩”後百姓生活也很苦,但產婦不論好孬還是不會穿身單衣受冷,吃不飽飯。想吃個雞蛋,也還不至於要司令員批條子。
物質生活上的苦,再苦也能忍受,誰幹八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