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叫魂、送紙、燒香、還願、祭祖、祈福乃至紅白公事等等無所不知,無所不曉。
我覺得,只要把官大娘請來,就能看懂爺爺現在的狀態。
作為一個神婆、靈媒,官大娘一定比我們更懂得奄奄一息的老人心裡究竟在想些什麼。
“我先回辦公室,有事就找我。”唐晚推門告辭。
等唐晚一出門,我馬上打電話給官大娘。
曲水亭街上的鄰居們幾乎家家都有官大娘的電話號碼,年頭到年尾,誰家都至少麻煩她一兩次。
這麼晚了,官大娘竟然沒睡,電話只響了三聲,她就接起了電話。
我先自報家門,然後告訴她爺爺的情況。
官大娘長嘆一聲:“我知道了,怪不得今晚上一個勁兒地煩躁,睡都睡不著。你等等,別扣電話,我先點上香,看看老夏叔是個什麼情況。”
官大娘有“燃香看吉凶”的秘技,別人看香的香譜只有二十四式、四十八式,她的香譜卻有一百零八式之多,自稱能夠極其詳細地預見到未來吉凶。
我握著電話等,大概過了兩分鐘,官大娘又開口了:“是個順風順水的香,但風是穿堂風,水是東流水,都是吉中帶凶之態。石頭啊,你得有個思想準備,老夏叔年齡大了,誰都有走的那一步。”
“官大娘——”我突然哽咽。
十年來,爺爺雖然一直糊里糊塗地病著,但只要他在,我們夏家就有兩個人活著。他一走,實實在在的,我就變成孤家寡人一個了。
“孩兒,別難過,人生在世,有來就有去,有生就有死。這是自然規律,誰都躲不過去。”官大娘勸慰我。
我看看爺爺的臉,猶豫了一下,沒把唐晚的話說出去,只是說:“官大娘,我想麻煩您明天來醫院看看。不管我爺爺是什麼情況,下一步都免不了麻煩大娘。”
官大娘連嘆三聲:“孩兒啊,我一早就過去。你好好守著他就行了,其它所有的事,只要你一聲招呼,街里街坊幫忙的多得是。”
放下電話,我忽然覺得茫然不知所措,十幾遍地攤開雙手看著掌紋。
“被逆天改命的人是我嗎?爺爺還隱瞞了什麼?是那貓頭鷹出現帶走了爺爺的靈魂嗎?爺爺身體裡藏著誰的靈魂……”我一個字一個字地回想爺爺和唐晚說過的話,又一遍遍地在心底問自己上面這些問題,把自己折磨得筋疲力盡。
天亮之前,李護士來過,送來了一大盒已經泡好的泡麵。
“吃吧,唐醫生吩咐送來的。”她說。
我坐起來吃麵,這才發現自己滿嘴唇上都是水泡,喉嚨也又幹又腫,連麵湯都無法下嚥。
爺爺一直都僵硬地躺著,數個小時一動不動。
早上五點鐘,一身灰布素衣的官大娘推開了病房的門。
她的手裡拎著平日常見的灰色布包,鼓鼓囊囊的,裡面應該是裝著香燭紙錢之類。
“孩兒啊,你坐著別起來,我先點上香看看。”她抬手製止我起身迎接,一臉嚴肅地說。
我趕緊坐好,不敢出聲。
官大娘從布包裡取出一個巴掌大的灰色粗瓷香爐,四下打量了一下,把香爐擺在床頭櫃的西北角。接著,她取出一小包穀粒和香灰的混合物,倒在香爐裡,然後拿出一把一尺長的黃香,打著打火機,整把點燃,插在香爐裡。
那把香一開始燒得好好的,香菸冉冉向上飄起,但只燒了半寸,便發出嚓啦一聲,外圍的香全都四下裡炸開了,香頭落得滿桌都是。更詭異的是,每支香冒出的煙都不再自然向上飄去,而是無風亂舞,飄得四下都是。
官大娘默不作聲,捏起一截香頭看,把仍舊燃著的火頭慢慢捏碎。
“別說話!”我剛要開口,官大娘已經出聲阻止。
那時候,她是斜對著我的,根本沒有看我,已經預知我要幹什麼。
她把自己頭頂梳著的抓髻散開,二次盤整利落,再把那支老玉簪子插好。之後,她又撣了撣衣襟和褲腳,向著那爐香深深地鞠了三個躬。
“老身來得急,考慮不周,多有得罪,無論是哪一路來的大家,都請千萬恕罪。”她低聲說著,每一躬都彎腰超過九十度,神情和語調都無比謙卑。
窗外的夜色已經退去,晨曦漸漸浮現。
在清晨的微光與房間頂燈的雙重作用下,官大娘的影子投射向兩個不同的角度,兩個影子也隨著她一起鞠躬,剎那間房間裡真的是人影搖盪,鬼影重重,令人汗毛倒豎。
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