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他的雙掌已經重擊在我頭頂百會穴之上,一股剛猛勁力泰山壓頂般湧入我的身體。
我來不及呼痛——當然在假寐中是叫不出聲的,接著就有十幾個部位連續被他擊中,十幾股巨力前仆後繼地進入我的身體,在胸腹之間糾纏飛旋,最終擰成了一個巨大的“力球”。
“我要救她,她必須要醒……”我的視線已經模糊,但在身體凝立不動、眼珠和頸部也都保持絕對靜止的情況下,視線焦點肯定仍然落在靜官小舞的人中上。
“她不活,張全中也要死,他所做的全部努力就化為泡影。我這一次救人,不問正邪對錯,只為張全中一片苦心。不管他騙我也好、算計我也罷,我只看他固執追求真愛的這一份誠摯之心……靜官小舞,找到這樣一個人,是生命裡最大的收穫,為了保護這一成果,你不管多艱難,都要醒過來,都必須醒過來……”我不能說話,但卻將這些話用意念之力傳入靜官小舞體內。
嗒的一聲,我感覺雙掌掌心接觸之處,似乎有一扇或者兩扇無形的門戶瞬間開放。
我的身體突然一輕,無法保持站立姿勢,向冰棺內直跌下去。
“不好!”我暗叫一聲,雙手一滑,按向靜官小舞身體兩側,以免自己撞傷她。
出乎意料的是,我的手沒有撐到實處,而是一下子伸入了溫暖雄渾、暗勁洶湧的水中。
下意識的,我雙手划水,穩住身子。
就在那一瞬間,靜官小舞睜開了眼睛。更為神奇的是,她臉上的面板寸寸剝落,顯露出了光彩照人的本來面目。
這才是我見過的她,那個即使活在亂世、仍然秀麗出眾的年輕女子。這樣一個她,才值得張全中捨生忘死、千方百計去搭救。
我想開口說話,但靜官小舞輕輕搖頭,制止我出聲。
海水環繞著我,我雖然看不見真正的“水”,但那種浮力極強、動盪不安的感覺只能是海水帶來的。
“大恩不言謝,你再次救了我。我相信,冥冥之中某一些人的相遇,都是為了一個偉大的目標。就像此刻,我覺得自己僅僅是蜀山棧道上的一根木頭,停在這裡,只為擺渡有緣人。你救我,也是為了延續這個擺渡的過程。生命真是複雜,如果不是為了這個偉大的目標,我或許早就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氣。你也知道,有些人一生下來,其悲慘命運早就註定了——”靜官小舞伸出右手,屈四指,只剩纖細的食指。
她揮動手指,在空氣中畫了寥寥幾筆。立刻,一個美麗的鮫人形象就留在了虛空之中。
我說不出話來,能說出來、能被勸慰的只是小痛苦,而那些還沒開口就痛徹心腑的才是大痛苦。
她只畫了一個鮫人,就將生命的無奈表達得淋漓盡致。
這就像美國昔日的黑奴制度,那些黑人一生下來就被打上了奴隸的烙印。無論怎麼努力,他們都是被買賣、被交易、被贈予的商品,以商品的形式存在於美洲大陸上。
人種貴賤、種族歧視這種不公平現象至今仍然存在,而白、黃、棕、黑的人種序列也成了全球化浪潮中無處不在的潛規則。
身為鮫人,就是靜官小舞面臨的最大悲劇。
無論她的表面身份是日本皇室公主也好、中原江湖遊俠也罷,都擺脫不了“鮫人”的標籤。
只要有這標籤存在,她就永遠是鮫人之主的奴隸;哪怕地球上只剩下一滴水,這種畸形的、可怕的關係就永遠存在。
真正的痛苦,是明知結局不可抗爭,卻不得不眼睜睜看著那悲慘的結局到來。
“沒有其它辦法嗎?”我問。
靜官小舞的手指繼續揮舞著,凌空畫出一個又一個鮫人,有的蒼老,有的年幼,有的肩背佝僂,有的肢體不全。她的手指彷彿帶著某種魔力,每一個鮫人的影子都充滿了深深的悲哀。
“我能幫你什麼?”我問。
“也許……”靜官小舞遲疑起來,只說了兩個字,隨即搖頭,“算了,那太複雜,也太危險,我實在不能讓我的朋友去冒險,尤其是對我有恩的人。”
她的眼中充滿悲哀,那種悲哀和絕望深深地觸動了我的內心。
鐵公祠之夜,大哥受縛,無法掙脫,眼中亦充滿了悲哀,如靜官小舞一樣。
當夜,我救不了大哥,但現在只要有一線希望,我願意為靜官小舞做任何事。
“你說,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毅然回應。
靜官小舞又沉吟了一陣,才回答了四個字:“鮫人鬼市。”
我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