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對,我現在應該是鬼魂,怎麼可能把陽世的東西帶過來。思及此,他只能儘量隱匿身形,以防被人發現,快走到泛著幽光的走廊盡頭時,他停下略略一想,便蹬著牆上的浮雕快速爬上去,沿著房梁往裡挪動。
他挪得很慢,足足過了三刻鐘從才挪到大殿的一根房樑上,往下探看。
這應該是一個官衙,上首擺著一張桌案,插著許多刑籤,下首左右站著兩排衙役,手裡拿著木棍,中間的空地跪著幾個五花大綁的人,他們面前堆放著許多刑具。剛才的慘叫聲應該是中間那人發出的,他的雙手已經被砍斷,流下許多鮮血,腦袋低垂著,彷彿暈了過去,腳邊不知為何擺著兩隻虎爪。
“帶走!”一道打雷般的嗓音在殿內響起,有姝這才發現原來桌案後的陰影中還坐著一個人,只因他穿著一件純黑色官袍,臉上覆著一張黑底紅紋的詭異面具,幾乎與陰影融為一體。
他微微傾身,使自己曝露在燭火中,繼續道,“下面審問鳳台知縣錢進,把人帶上來。”
兩名衙役立刻解開左邊那人的繩索,押著他上前。戴面具的官員拿出一本名錄,勾出錢進的名字,身份確認無誤之後便開始細數他罪狀,無非是欺壓鄉民、貪贓枉法等等。
錢進早已嚇得魂不附體,所有罪名均供認不諱,官員便擺手說了一句剝皮。立刻又有兩名衙役將人架起來,一刀切開背後的面板,窸窸窣窣剝了一陣。有姝看得仔細,目中微顯驚疑,那人的皮囊之下竟還有一層長滿濃密黑~毛的皮囊,莫非是妖物?
卻聽一名衙役冷笑道,“原來是豺狼投胎,難怪如此貪婪。這輩子作惡不小,下輩子恐連豺狼都做不成了!”
“之前那人是餓虎投胎,比他還狠呢!”又有一名衙役搭腔。
“現在的貪官汙吏,哪一個不是豺狼虎豹所化?這輩子作惡,下輩子就去當豬狗任人宰殺,也算因果輪迴。”
底下議論紛紛,有姝頓時聽明白了,這裡應該是閻王殿之類的地方,專門審問那些惡鬼。堂上綁著的這幾個,今天怕是要遭報應。
果然,剝了皮之後那官員便擺手道,“把他帶去下油鍋。”
在一陣淒厲的狼嚎聲中,一行人拖拖拽拽地下去了,官員拍了一下驚堂木,喝令道,“把遂昌知縣趙有姝帶上來審問!”
有姝猛然喘了一口粗氣,萬萬沒料到自己躲在房樑上還會被發覺。但他很快就明白自己弄錯了,底下這人說的是遂昌知縣,而他從沒當過什麼遂昌知縣,且在夏啟版圖中亦無遂昌這個地方。雖然他飛快收斂,卻依舊被官員發現,尚來不及反應,肩膀就被一縷黑光洞穿。
魂體也會受傷流血,有姝一直知道。魂體死了就是真正的飛灰湮滅,從此再也無法與主子相見,而他很有可能在世界的某個角落等待自己。懷著這樣的希冀,有姝無論如何也不能死,他用平生最敏捷的動作跳上另一根房梁,然後沾了一些鮮血,又抽取一點龍氣,飛速在額頭中間畫了一道隱身符。
由實化虛不過半息,當官員派遣衙役上來檢視時,房樑上已經沒有任何痕跡,連傷口的鮮血都被有姝用外袍死死堵住。
“大人,上面什麼都沒有,許是您聽錯了,哪裡有鬼敢擅闖律令地獄,況且外面戒備森嚴,他們也進不來啊。”一名衙役回稟道。
官員一想也是,便把之前的疑慮放下,繼續審問遂昌知縣趙有姝。有姝強忍疼痛趴伏在橫木上,往下探看,然後驚了驚。跪在右邊那人披頭散髮、垂著腦袋,看不見真容,現在身子往後仰倒,雙~腿使勁兒前蹬,便把臉完全暴露在有姝眼底,他不但與有姝名字相同,連長相也有七八分相似,乍一看竟像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有姝腦子裡冒出種種猜測,卻都按捺下來,繼續旁觀。
官員確認犯人身份後照舊宣讀他種種罪狀,然後命衙役剝皮,剛劃開一道口子鮮血就流了下來,還伴隨著趙有姝殺豬一般的慘叫,“大人饒命啊,小的再也不敢了!只要您饒了小人這回,小人回去之後必定改過自新,為百姓鞠躬盡瘁!”
官員並不回應,而是快步走到刑架前,用手去剝他鮮血淋漓的皮肉,驚疑不定地道,“咦,他前世怎麼會是人?這些貪官汙吏哪一個不是從畜生道逃過來的,今兒怎會混進來一個人呢?”邊說邊走回桌案,在一堆文書裡翻查。
有姝稍微探出去一點,就見他找出一本輪迴之書,嘩啦啦翻了幾頁,恍然道,“原來是夏啟國師的後人,受國師與元帝萬世功德蔭庇,這才沒淪落畜生道,還能世世代代做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