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安城,城西碼頭!
一座小小的烏篷船停在水面之上,一個身形略有些佝僂的老人披著黑色的大氅倚在船頭的軟椅之上,在小几對面,一個身穿紫色官袍的老者相對而坐!
這二人,便是準備離開臨安的張浚以及前來送行的史浩。
二人對坐飲酒,卻是沒有開口,清風徐徐,水波瀾瀾,卻是有幾分蕭瑟之意!
“哎!”
史浩重重的將酒杯放在小几之上,“你又何必如此固執,你雖然辭了相位,但是陛下卻也賜你少師,保信軍節度使,出判福州,你為何不應?”
張浚辭官,趙眘震怒之下應了,不過,待到張浚離去之後,看著張浚疲憊的身影,趙眘終究還是心軟了,他心中也明白張浚對於軍中之事的為難,更何況,這也是跟隨了自己十數年的老臣,為自己鞠躬盡瘁到了現在。所以,趙眘便改了主意,雖然依舊應了張浚辭相,不過卻是給了個少師的位置,並且往福州為官。
然而,張浚謝恩之後卻是再度上疏辭去了官位!
“別人不清楚,你還能不清楚麼?”張浚毫不在意的說道,“老夫為朝廷奔波了數十年,早已經累了,這一次,也不過是藉著這個藉口頤養天年而已!而且,軍中之事本就是一灘汙水,老夫也無法下狠心插手。”
“可保留官位的話,說不定什麼時候便起復了!”史浩皺著眉頭,“現在,朝中那些人有幾個可用?陛下能不用你?”
“再者說,就算是你真的想要清閒,難道這臨安留不住你?眼看就要天冷了,你非要回鄉?”
張浚是成都府之北漢州人,這一次返鄉,卻是需要走上次沈堂上任的路途。所以,這也是為何這二人在碼頭的緣故。
都說是人走茶涼,這官場表現的淋漓盡致,張浚在朝堂之上,位列公卿,手掌樞密院,乃是趙眘的近臣,朝中大員哪一個不親近幾分?平日,莫說張浚府上有什麼事情,就算是沒什麼事情,其他人也會找藉口前來走動走動,可現在,一朝辭官,卻是連個相送的人都沒有。
這些人聰明而又現實,這一次張浚辭官,顯然是惡了趙眘,而且又是遠走歸鄉,還有幾個機會能夠再度踏足朝堂?
“當初北伐之時,老夫便與逸夫約定,等到老夫致仕了,便歸鄉開一座茶樓,老夫當老闆,逸夫當掌櫃。如今,逸夫也在成都府,老夫回去正好應約!”
“你……”看著這個老朋友,史浩百感交集,卻是不知道該如何相勸。
“來,老夫在敬你一杯!之後,你為朝廷之相,我為鄉野民夫,你在臨安、我在成都,此生也不知道能不能再相見!你我相識數十年,互相扶持也爭鬥,如今這一杯酒,恩仇盡消!”
二人舉杯,一飲而盡!
“其他的老夫都不在意,也不留戀,唯有一件事情還需要拜託你!”張浚放下酒杯,鄭重開口。
“沈堂?”史浩應聲說道。
能夠被張浚掛在心上的,也只有沈堂這個後生了。
“不錯!”張浚鄭重的點了點頭,“沈堂成長雖快,但是畢竟年幼、羽翼未豐!說實話,這一次他辭官而去,老夫反而很贊同!”
“不過是區區數年,從一個普通的百姓成長到朝堂重臣,雖然有著足夠功績來支撐,但是卻依舊虛浮,這一次辭官,不僅可以沉澱自身,也可以家中在陛下心中的位置和重要性。否則的話,他在朝堂上酒如同浮萍一般,禁不住風吹雨打。”
“本來,按照老夫的想法,爭取咬牙多活幾年,也多給他保駕護航幾年。可現在看來,老夫顯然等不到他回來了。”
“朝堂之上,他沒有什麼根基,你算是他唯一能夠依仗的人,所以,等到他歸來,你定要竭力保護他一二!”
“咱們這個大宋,靠咱們是不行了。老夫閉眼之前,到底能不能看一眼當年汴州的繁華,只能依靠沈堂這樣的天才。所以,老夫可以辭官,但是他沈堂不能出事。”
史浩沉吟片刻,而後鄭重的點了點頭。
兩個老戰友,為了這支離破碎的大宋堅持了十數年時間,而沈堂顯然能夠讓他們看到更多的希望!這也是為什麼,他們願意為沈堂保駕的緣故。
“行了,老夫要走了,有什麼事情通訊吧!”張浚揮了揮手!
史浩站起身來,素面拱手,“德遠,一路保重!”
“保重!”
史浩下了船,烏篷船輕輕一劃,進入到了寬闊的水面之中!船頭之上,張浚望著逐漸遠去的臨安城一時間思緒萬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