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14部分

,原回到老路上去。反正,咋走還是走到該去的地方,目的地不會錯的。

那時候我們剛剛結婚,我整夜守著你,不知道村裡發生了啥事。幾個兄弟都離我遠遠的,夜裡他們睡在房頂和院子裡。母親啥都不讓我幹,頓頓給我吃雞蛋。

你最要緊的活,是讓你媳婦趕快把娃娃懷上。

我最聽母親的話,父親離開後,母親的話語成了我們家裡唯一的長輩的聲音。她溫和舒緩地覆蓋著這個家庭,我們按她說的去做,或者當面答應,背後照自己的想法去幹活。無論聽從與否,我們都不能沒有這種聲音——從祖輩的高處貫穿下來的骨肉之音。父親母親,你們的聲音將最終成為兒女們的聲音在代與代的山谷間經久回應。不管我們年輕時怎樣不聽話,違背母語父令。最終還是回到父親母親的聲音中,用你們的話語表達我們自以為全新的人生、做著父母語言中的所有事情。

芥,你也是聽了你母親的話溫溫順順做了我的妻子。你老早就喜歡我,想嫁給我,你母親同意後這個意願便成了你母親的,你是個聽話的好女兒,照母親的意願做了你願意做的。我也一樣,從第一夜開始,我整夜整夜地折騰你,我蓄了二十多年的勁,磨了二十多年的刀,練了二十多年的功,我每個夜晚都渴望著和你做這件事,現在終於和你睡在一個炕上,鑽進一個被窩了,我卻突然意識到這是母親安排我做的一件事。母親沒說出之前我只是在夜裡偷偷地想你,母親說了,我就照她的意願去幹。我沒幹過這活,笨手笨腳的,惹得你咯咯直笑。我不知道先從哪下手,父親沒教過我這活,又好像教過。我記得八歲那年,有一天,父親把我帶到地邊,讓我看著他種地。

記住,種地要先從地頭開始,一鍁一鍁往中間翻,不能圖省事。

芥,我知道要去的地方,我不能走捷路,我等了二十年,這會兒就等不急了。你一直咯咯地笑。我是不是錯了,你教教我。我是個老實人,不會圖省事,直接在地中間挖一鍁、灑一把種了事。我要翻過該翻的山,走過該走的平地,把邊邊角角溝溝凹凹都照管好,侍弄好。你誇我活幹得很細呢。我說來粗的了。你大叫一聲。院子裡狗狂吠起來,它多少年沒聽到這種叫聲,有些陌生了。房頂上一根檁子也同時咯得一聲,像壓斷了似的。我不知道睡在房頂的是老幾,他一定在為我乾著急呢。芥,我得再用點力氣,你讓我再試試。

一個人的村莊(節選)(8)

我十六歲那年,母親讓我去開一片荒地。放下這麼多熟地不種,開什麼荒呀。我心裡搗咕著,還是去了。那是片稀稀拉拉長著些蒿草的白皮地,看樣子沒人動過一鍁一鋤。這叫Chu女地,開起來費些勁,但你不能老在別人開過的地裡搗騰。男人嘛,總要整幾塊Chu女地。我在地上挖了幾鍁,地太硬,鍁怎麼也插不進去。母親我是不是勁太小了,沒到開荒的年齡。你父親十三歲就開始在荒地裡舞鍁弄鋤了。我懊喪地坐在地上,看著硬梆梆的生地愣了半天,快中午時,扛著鍁回到家裡。

你叫我做的每一件事我都躲不過去,現在不做,將來還會去做。

母親我面對的依舊是你幾年前讓我去開的那塊荒。我依舊像幾年前那樣慌亂無措。不是鍁不行,你配給我的傢什樣樣管用。可我好壞插不進第一鍁,地太生,我一使勁芥便大聲地喊疼,母親你在隔壁的黑暗中一定聽到了。

吃早飯時,我一直低著頭不敢看你,也不敢看我的幾個兄弟,他們眼巴巴望著我,想讓我回答什麼。母親只有你看出來了:事沒幹成。我的臉上依舊是幾年前從荒地回來時的那副表情。我想,我要開出那塊地,就不會有今天這個結局。

芥我看見母親叫過你,低聲地問著什麼。你一臉羞紅,不時搖頭或點頭。早晨的陽光溫和地照著院子,我渾身躁熱,坐立不安,幾個兄弟放下碗筷,正收拾農具下地。其中一個有意碰了一下我立在牆根的鐵鍁,鍁倒了,我起身去扶。我是善用鐮刀的人,你們卻讓我使鍁。

我要在地上挖個洞。

挖個坑。

挖口深井。

我想著有個東西就像鍁把一樣粗硬起來。我回過頭,看見母親把嘴貼在你耳朵上很神秘地說了句什麼。

你一直沒告訴我母親對你說的那句話。母親從沒有那樣神秘地對我說過什麼,她有很多兒女,不能單獨把某些話語告訴其中一個,她的每句話都是說給每個兒女聽的。她一定想透過你把一句隱秘的話悄悄傳給我,你卻把它隱藏了,不向我透露一個字。芥你知不知道,有很多年,我每夜每夜在你身上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