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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部分

麼價兒!”

“那當然就不止兩千了,要是都歸了咱們,蒲老闆圖個什麼呢?”

“他得從裡頭賺多少?”韓子奇對此感到極大的興趣。

“那,咱就不管了。”梁亦清並不關心這個數目,“買賣人,總是將本求利,連擔挑兒賣菜的還賺錢呢,賺多賺少,是人家的能耐!”

韓子奇的眼睛卻炯炯放光:“依我看,光咱這件寶船,蒲老闆就能淨賺上萬的利!”

“你怎麼知道?”梁亦清覺得徒弟今天說話有點兒離譜。

“我瞅了瞅他們櫃上的買賣,親眼見有個洋女人買走了我雕的一隻玉瓶,花了五百現洋!可是蒲老闆從咱們手裡進貨才花十幾塊錢!您算算,這翻了幾番?”

梁亦清半天沒說話,末了,平靜地吁了一口氣,說:“咱跟人家不能比啊!人家是買賣人,動口不動手;咱是手藝人,動手不動口。三百六十行,各佔一行,誰也甭眼紅誰,誰也甭小瞧誰。做買賣的,興許一口吃成個胖子,發了大財,腰纏萬貫,穿金戴銀,要是流年不順,一陣風興許就給吹倒了爬不起來,砸了飯碗子,他連個餬口的本事都沒有;手藝人呢,憑手藝吃飯,細水長流,甭管遇上什麼災荒年月,咱有兩隻手,就餓不死!”

“師傅,人生在世,不是有口飯吃就得,咱們奇珍齋總得有個長遠打算,不能老是這麼埋頭做活兒,讓人家拿咱們的手藝、血汗去賺錢!”韓子奇覺得師傅的想法未免太窩囊了。

“那,你想怎麼著?”梁亦清聽著徒弟竟有幾分教訓他的味道,感到不悅。

“我想……想撇開匯遠齋,跟洋人直接做買賣!”韓子奇兩眼注視著師傅,說出他心中琢磨已久、剛才一路上才理出點兒頭緒來的大膽設想。

梁亦清茫然地瞅了瞅徒弟,好似聽他在說夢話。“那哪兒成?蒲老闆是咱們的老主顧,咱不能見利忘義,戧人家的行!我們梁家從不幹不講信義的事兒!”

“師傅,您可真是個老實人!”韓子奇嘆了口氣,“蒲老闆跟咱們來往,圖的是賺錢,有什麼信義啊?他要是講信義,恐怕釘今兒匯遠齋還不如奇珍齋的鋪面大!聽人家說,蒲老闆早先什麼都沒有,從打小鼓、收破爛,一步步創出了字號,把別人的行戧了,他也從沒覺著臉紅!做買賣,就是認錢不認人,誰的能耐大,誰就獨霸一方。您瞅人家瑞蚨祥,前幾天師孃讓我去買布,我聽那兒的夥計說來著,瑞蚨祥原先也就是在布巷子裡賣點兒山東土布,後來瞅準了洋貨有利可圖,就花八萬兩銀子的本錢辦了綢布洋貨店,現如今成了‘八大樣’的頭一個!人家只要覺著自個兒合適,就於,顧誰的面子了?跟誰講信義了?”

梁亦清沒想到這孩子的心現在變得這麼野,信馬由韁,倒是什麼都敢想!就冷笑著說:“你也想試一試?可是,跟洋人做洋莊買賣,你懂洋文嗎?”

“洋文有什麼?那不也是人說的話嗎?蒲老闆也不是天生就會說洋話、念洋文的,也是學的嘛!我三年能學會您的手藝,再花三年還怕學不了那點兒洋文?”韓子奇的心就像一隻風箏放了出去,線越扯越遠了。

“小奇子!”梁亦清突然從水凳兒前站起來,嚴厲地叫了一聲。

“師傅……”韓子奇一驚,從無邊的幻想中被拉回來了,惶恐地看著師傅。三年來,師傅還是第一次這麼發火兒,也是第一次喊他這個早已被“韓子奇”取代了的|乳名!

梁亦清臉色陰沉,沾著玉屑、抹著汗水的額頭上,青筋暴起,一雙疲勞過度的眼睛佈滿血絲:“這是誰啊?我怎麼都不認識了!三年的工夫兒,你出落得好能耐!把我的手藝都學到手了,瞅不起你的窮師傅了,奇珍齋擱不下你了?告訴你,你在我這兒還沒出師呢!”

“師傅,這,我知道……”

“你知道什麼?人家說:梁亦清待徒弟就像待兒子!可別的鋪子呢?你知道人家的徒弟是怎麼個當法兒?起早、貪黑、捱打、受罵,整個兒一個使喚人、聽差的、打雜兒的,三年沒摸著水凳兒的有的是,手藝都是偷著學的!為什麼?手藝行裡有句老話:教會徒弟,餓死師傅!可我梁亦清傻呀,沒把你當外人,沒跟你留這個心眼兒!我沒兒子,後輩裡沒指望,怕的是到我老了,眼也花了,手也不聽使喚了,腳也蹬不動水凳兒了,沒人給我一碗飯吃,那時候指望誰?指望你!所以才把全副的手藝、家傳的絕活兒都傳給了你!誰知道,你還沒等到出師,就口吐狂言了!”

韓子奇完全沒有料到師傅會這麼大動肝火地訓斥他,他嚥下了憋在喉頭的話,恭順地垂下頭去,靜靜地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