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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部分

深夜散場時海潮正漲,浪花拍打到街道上來。我們被電影和影院嚇得徹骨,兩

人牽了手在一片水霧中穿著飛奔回家,跑著跑著我格格的笑了,掙開了荷西,獨自

一人拚命的快跑,他鬼也似的在後面又喊又追。

還沒到家,心絞痛突然發了,衝了幾步,抱住電線杆不敢動。

荷西驚問我怎麼了,我指指左邊的胸口不能回答。

那一回,是他揹我上四樓的。背了回去,心不再痛了,兩人握著手靜靜醒到天

明。

然後,纏著我已經幾年的噩夢又緊密的回來了,夢裡總是在上車,上車要去什

麼令我害怕的地方,夢裡是一個人,沒有荷西。

多少個夜晚,冷汗透溼的從夢魅裡逃出來,發覺手被荷西握著,他在身畔沉睡

,我的淚便是滿頰。我知道了,大概知道了那個生死的預告。

以為先走的會是我,悄悄的去公證人處寫下了遺囑。

時間不多了,雖然白日裡仍是一樣笑嘻嘻的洗他的衣服,這份預感是不是也傳

染了荷西。

即使是岸上的機器壞了一個螺絲釘,只修兩小時,荷西也不肯在工地等,不怕

麻煩的脫掉潛水衣就往家裡跑,家裡的妻子不在,他便大街小巷的去找,一家一家

店鋪問過去∶“看見Echo沒有?看見Echo沒有?”

找到了什麼地方的我,雙手環上來,也不避人的微笑痴看著妻子,然後兩人一

路拉著手,提著菜籃往工地走去,走到已是又要下水的時候了。

總覺相聚的因緣不長了,尤其是我,朋友們來的週末的活動,總拿身體不好擋

了回去。

週五帳篷和睡袋悄悄裝上車,海邊無人的地方搭著臨時的家,摸著黑去捉螃蟹

,礁石的夾縫裡兩盞鎊鎊的黃燈扣在頭上,浪潮聲裡只聽見兩人一聲聲狂喊來去的

只是彼此的名字。那種喊法,天地也給動搖了,我們尚是不知不覺。

每天早晨,買了菜蔬水果鮮花,總也捨不得回家,鄰居的腳踏車是讓我騎的,

網籃裡放著水彩似的一片顏色便往碼頭跑。騎進碼頭,第一個看見我的岸上工人總

會笑著指方向∶“今天在那邊,再往下騎━━”車子還沒騎完偌大的工地,那邊岸

上助手就拉訊號,等我車一停,水裡的人浮了起來,我跪在堤防邊向他伸手,荷西

早已跳了上來。

大西洋的晴空下,就算分食一袋櫻桃也是好的,靠著荷西,左邊的衣袖總是溼

的。

不過幾分鐘吧,荷西的手指輕輕按一下我的嘴唇,笑一笑,又沉回海中去了。

每見他下沉,我總是望得痴了過去。

岸上的助手有一次問我∶“你們結婚幾年了?”

“再一個月就六年了。”我仍是在水中張望那個已經看不見了的人,心裡慌慌

的。

“好得這個樣子,誰看了你們也是不懂!”

我聽了笑笑便上車了,眼睛越騎越溼,明明上一秒還在一起的,明明好好的做

著夫妻,怎麼一分手竟是魂牽夢縈起來。

家居的日子沒有敢浪費,扣除了房租,日子也是緊了些。

有時候中午才到碼頭,荷西跟幾個朋友站著就在等我去。

“Echo,銀行裡還有多少錢?”荷西當著人便喊出來。

“兩萬,怎麼?”

“去拿來,有急用,拿一萬二出來!”

當著朋友面前,絕對不給荷西難堪。掉頭便去提錢,他說的數目一個折扣也不

少,匆匆交給尚是溼溼的他,他一轉手遞給了朋友。

回家去我一人悶了一場,有時次數多了,也是會委屈掉眼淚的。哪裡知道那是

荷西在人間放的利息,才不過多久,朋友們便傾淚回報在我的身上了呢?

結婚紀念的那一天,荷西沒有按時回家,我擔心了,車子給他開了去,我借了

腳踏車要去找人,才下樓呢,他回來了,臉上竟是有些不自在。

匆匆忙忙給他開飯━━我們一日只吃一頓的正餐。坐下來向他舉舉杯,驚見桌

上一個紅絨盒子,開啟一看,裡面一隻羅馬字的老式女用手錶。

“你先別生氣問價錢,是加班來的外快━━”他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