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現實。好了,晚安了,明天別忘了早起望彌撒!”婆婆將臉
湊上來給我親了一下。
“媽媽,明天要是我起不來,請你叫我噢!”我說。
終於安靜下來了,全然的安靜了。
我換了睡袍,鎖上房門,熄了燈,將百葉窗捲上,推開了向著後馬路的大窗。
微涼的空氣一下子吹散了旅途的疲勞,不知名的一棵棵巨樹在空中散佈著有若雪花
一般的白色飛絮,路燈下的黑夜又彷彿一片迷鎊飛雪,都已經快五月了。
我將頭髮打散,趴在窗困上,公寓共用的後院已經成林。
我看見十三年前的荷西、卡門、瑪努埃、克勞弟奧、毛烏里、我,還有小小的
伊絲帖在樹下無聲無影的追逐。
━━進來!荷西!不要猶豫,我們只在這兒歇幾天,便一同去島上了。
━━來!沒有別人,只有我們了。
夢中,我看見荷西變成了一個七歲的小孩子,手中捧著一本用完了的練習簿。
“媽媽!再不買新本子老師要打了,我沒有練習簿━━”“誰叫你寫得那麼快的!
”婆婆不理。
“功課很多!”小孩子說。
“向你爸爸去要。”媽媽板著臉。
小孩子憂心如焚,居然等不及爸爸銀行下班,走去了辦公室,站在那兒囁嚅的
遞上了練習簿,爸爸也沒有理他,一個銅板也不給。
七歲的孩子,含著淚,花了一夜的時間,用橡皮擦掉練習簿的每一個鉛筆字,
可是老師批改的紅筆卻是怎麼也擦不去,他急得哭了起來。
夜風吹醒了我,那個小孩子消失了。
荷西,這些故事都已經過去了,不要再去想它們,我給你買各色各樣的練習簿
,放在你的墳上燒給你。
婚後六年日子一直拮据,直到去年環境剛剛好轉些荷西卻走了。
夢中,總是一個小孩子在哭練習簿。
我的淚溼透了枕頭。
“Echo!”婆婆在廚房緩緩的喊著。
我驚醒在伊絲帖的床上。
“起來了!”我喊著,順手拉過箱子裡的格子襯衫和牛仔褲。
“噯呀!太晚了。”我懊惱的叫著往洗澡間跑。
“媽媽!馬上好。”我又喊著。
“不急!”
我梳洗完畢後快速的去收拾房間,這才跑到婆婆那兒去。
“你不是去教堂?”婆婆望了一眼我的衣著。
“噢,這個衣服━━”我又往房間跑去。
五月的天氣那麼明媚,我卻又穿上了黑衣服。
“實在厭死了黑顏色!”我對婆婆講。
“一年滿了脫掉好羅!”她淡淡的說。
“不是時間的問題,把悲傷變成形式,就是不誠實,荷西跟我不是這樣的人!
”
“我不管,隨便你穿什麼。至於我,是永遠不換下來的了。荷西過去之後我做
了四套新的黑料子,等下給你看。”婆婆平和的說,神色之間良沒有責難我的意思
。
公公捧著一個小相框向我走來,裡面有一張荷西的照片。
“這個相框,花了我六百五十塊錢!”
“很好看。”我說。
“六百五十塊呀!”他又說了一句。
六百五十塊可以買多少練習簿?
“你們好了沒有?可以走了吧!”公公拿了手杖,身上又是一件黑外套。
“啊!我們三個人真難看。”我嘆了口氣。
“什麼難看,不要亂講話。”公公叱了我一句。
星期天的早晨,路邊咖啡館坐滿了街坊,我挽著公婆的手臂慢慢的走向教堂,
幾個小孩子追趕著我們,對我望著,然後向遠處坐著的哥哥姐姐們大喊∶“對!是
Echo,她回來啦!”
我不回頭,不想招呼任何人,更受不了別人看我的眼光。
黑衣服那麼誇張的在陽光下散發著虛偽的氣息。
“其實我不喜歡望彌撒。”我對婆婆說。
“為什麼?”
“太忙了,一下唱歌,一下站起來,一下跪下去,跟著大家做功課,心裡反而
靜不下來。”我說。
“不去教堂總是不好的。”婆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