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的,聽不完的一條又一條啊浪漫溫的歌!
我置身在這樣歡樂的夜裡,心中突然漲滿了無由的幸福。
遺忘吧!將我的心從不肯釋放的悲苦裡逃出來一次吧!那怕是幾分鐘也好。
快樂是那麼的陌生而遙遠,快樂是禁地,生死之後,找不到進去的鑰匙。
在高高的雲天吊車上,我啃著一大團粉紅色的棉花糖,吹著令人瑟瑟發拌的冷
風,手指繞著一雙欲飛的黃氣球,身邊的位子沒有坐著什麼人。
不知為何便這樣的快樂,瘋狂的快樂起來。
腳下巴塞羅納的一片燈海是千萬雙眼睛,冷冷的對著我一眨又一眨。
今天不回家,永遠不回家了。
公寓走廊上的燈光那麼的黯淡,電鈴在寂寂的夜裡響得使人心驚。門還沒有開
,裡面緩緩走來的腳步聲卻使我的胃緊張得抽痛起來。
“誰?”是婆婆的聲音。
“Echo!”
婆婆急急的開著層層下鎖的厚門,在幽暗的光線下,穿黑衣的她震驚的望著我
,好似看見一個墳裡出來的人一般。
“馬利亞媽媽!”我撲了上去,緊緊的抱住她,眼裡湧出了淚。
“噢!噢!我的孩子!我孤伶伶的孩子!”婆婆叫了起來,夾著突然而來的嗚
咽。
“什麼時候來馬德里的?嚇死人啊!也不通知的。”
“沒有收到我的明信片?”
“明信片是翡冷翠的,說灸瑞士,郵票又是奧地利的,我們那裡弄得懂是怎麼
回事,還是叫卡門看了才分出三個地方來的!”
“我在巴塞羅納!”
“要死羅!到了西班牙怎麼先跑去了別的地方?電話也不來一個!”婆婆又叫
起來。
我將袖子擦擦眼睛,把箱子用力提了進門。
“睡荷西老房間?”我問。
“睡伊絲帖的好了,她搬去跟卡門住了。”
在妹妹的房內我放下了箱子。
“爸爸睡了?”我輕輕的問。
“在飯間呢!”婆婆仍然有些淚溼,下巴往吃飯間抬了一下。
我大步向飯廳走去,正中的吊燈沒有開啟,一盞落地燈靜靜黃黃的照著放滿盆
景的房間。電視開著,公公,穿了一件黑色的毛衣背著我坐在椅子上。
我輕輕的走上去,蹲在公公的膝蓋邊,仰起頭來喊他∶“爸爸!”
公公好似睡著了,突然驚醒,觸到我放在他膝上的手便喊了起來∶“誰?是誰
?”
“是我,Echo!”
“誰嘛!誰嘛!”公公緊張了,一面喊一面用力推開我。
“你媳婦!”我笑望他,摸摸他的白髮。
“Echo!啊!啊!Echo!”
公公幾乎撞翻了椅子,將我抱住,一下子老淚縱橫。
“爸爸,忍耐,不要哭,我們忍耐,好不好?”我喊了起來。
我拉著公公在飯廳的舊沙發上坐下來,雙臂仍是繞著他。
“叫我怎麼忍?兒子這樣死的,叫我怎麼忍━━”說著這話,公公抓住我的黑
衣號啕大哭。
能哭,對活著的人總是好事。
我拉過婆婆的手帕來替公公擦眼淚,又是親了他一下,什麼話也不說。
“還沒吃飯吧!”婆婆強打起精神往廚房走去。
“不用麻煩,只要一杯熱茶,自己去弄。先給爸爸平靜下來。”我輕輕的對婆
婆說。
“你怎麼那麼瘦!”公公摸摸我手臂喃喃的說。
“沒有瘦。”我對公公微笑,再親了他一下。
放下了公公,跟在婆婆後面去廚房翻櫃子。
“找什麼?茶葉在桌上呢。”婆婆說。
“有沒有波雷奧?”我捂著胃。
“又要吃草藥?胃不好?”婆婆問。
我靠在婆婆的肩上不響。
“住多久?”婆婆問。
“一星期。”我說。
“去打電話。”她推推我。
“快十點了,打給誰嘛!”我嘆了口氣。
“哥哥姐姐他們總是要去拜訪的,你去約時間。”婆婆緩緩的說。
“我不!要看,叫他們來看我!”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