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份電報的錢,發一次通電,少則幾百大洋,多則上萬大洋,不是有錢人是玩不起的,即使是洋人也很少使用這種通訊手段,因為洋人的報紙很發達,登個廣告也比發通電方便得多。
溥偉手裡這份通電不是洋人拍發的,而是由中國人拍發的,拍發地點是九江城,拍發人名叫“趙北”,是個名不見經傳的亂黨,通電的內容不太複雜,但裡頭的資訊卻叫人心裡直發毛,因為那是一份起義通電,就在昨天晚上,九江城已經不在大清國的統治之下了,而且,通電裡更叫人目瞪口呆的是,那幫亂黨竟然推舉朝廷一品大員袁世凱做他們的首腦,取代大清統治中國,做“共和中華大統領”。
什麼叫做“多事之秋”?這就是!前些時候安慶新軍譁變,攻佔省垣,朝廷手忙腳亂的調兵調艦,尚未將這股革命的小火苗撲滅,不想九江亂黨又扯旗造反,而且從種種跡象來判斷,那攻佔九江城的叛軍就是在太湖舉行秋操的新軍部隊!乍聞此變,不要說朝廷,便是洋人也是大吃一驚。
過去是人心思安,現在是人心思亂啊。如今的大清國,是內憂外患,民不聊生,只要不是個白痴,就知道這大清國要完,可誰也沒想到這麼快就要完蛋了。
按說今日不該溥偉輪值,他用不著在這麼冷的天出門的,但就在剛才,一個內務府的司員和太監匆匆奔來傳太后口諭,宣恭親王入覲,一打聽才知道,原來是九江陷落於革命黨之手,叛軍的通電已傳遍全國乃至全世界,朝廷慌了神,只好叫起,召集親貴重臣議政。溥偉不敢怠慢,急忙乘了轎子,連儀仗都沒顧得上帶,便匆匆趕往外務部,抄了份通電稿,又馬不停蹄的趕去紫禁城覲見。
轎子在大清門外停住,一頂二人肩輿已在門前等候,領頭的一個四品太監看見轎子過來,急忙領著小太監抬著肩輿靠上前去。
“奴才給恭王請安!”太監們跪下叩首。
“免了!這就進宮去吧。”小恭王也沒廢話,直接上了肩輿,由那群太監抬著,從大清門進去,穿過幾道重重宮門,徑直向大內行去。
與皇宮之外一樣,皇宮大內之中也是一片素白,滿地積雪,宮殿上掛滿白綾,兩宮大行,尚未奉梓大安,兩具棺槨停靈宮中,那些宮殿愈發顯得陰森可怖起來,太監宮女一身重孝,行走時頭垂得更低了,這皇宮裡的氣氛壓抑得讓人透不過氣來。
肩輿在養心殿前停下,那領路的太監尖著嗓子在外喊道:“恭親王奉旨覲見!”
小恭王跪在殿前的臺階上,清了清嗓子,跟著喊道:“奴才溥偉,恭請聖安!”
“都是自家人,甭羅嗦了,進來吧。”養心殿裡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
溥偉站起身,一名守在門邊的太監掀開布簾,喊道:“太后懿旨,宣恭親王入見!”
養心殿東暖閣裡已跪滿人,均是身穿朝服頭戴頂戴的朝廷重臣,頂戴上的花翎也都拔去,裹上白布,人人也是一身重孝。靠窗的炕頭上端坐一人,是個中年旗人貴婦,棉布旗袍,頭上的“兩把頭”也去了絡子,懷裡坐著一個三歲小孩,那小孩也是身穿重孝,一雙眼睛好奇的打量著屋裡這些跪著的老頭、大叔。
那小孩不是別人,正是如今大清國的皇帝,宣統陛下,至於那抱著他的旗人貴婦,則是大行皇帝光緒陛下的皇后、慈禧太后的內侄女,如今的大清國太后隆裕。
溥偉走到炕前,打下馬蹄袖,在攝政王載灃身後跪下,叩首說道:“奴才……”
“免了!”隆裕太后嘆了口氣。“國事不振,這些虛禮也沒什麼用處。既然人都到齊了,那就議一議吧。剛才英國公使拍來電報,說九江英國領事已證實了訊息,太湖秋操新軍已反,端方、蔭昌也被叛軍砍了腦袋,現下叛軍已佔了九江城,嚷嚷著要打江寧、廣東,江西巡撫拍來急報,說省垣空虛,只有幾千疲兵,叛軍隨時都會南下抄掠,南昌是守不住了,南昌一失,叛軍就能去打廣東。前些日子安慶的亂子還沒了,現在江西又要大亂,朝廷可該怎麼辦才好?鐵良,你是陸軍部大臣,管著天下的兵馬,你先說!哪裡的巡防營可以調出去,哪個省的新軍靠得住?”
“奴才……奴才無能,有負聖恩!”鐵良支吾了半天,只好伏地叩首。這也不能全怪他,叫起之前他還忙著調遣軍隊,往安徽進剿熊成基,但那毅軍馬隊前腳剛開拔,後腳就傳來了九江易幟的通電,再加上各地的民變、會黨,現在這大清國是四處冒火,別說是他一個區區鐵良,便是當年“同光中興”的那些滿漢重臣一起出馬,此時也未必能保持鎮定,沒人比鐵良更清楚現在的軍隊是個什麼樣了,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