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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部分

悠悠的貨車顛簸在下山的路上,朝西而行。米麗阿姆和路易斯在乾草上面嬉鬧。他們來到一處只有三五戶漁人定居的石頭海灘停住下車。左近看不見人,只是繩子上曬著的粗布衣服和攤在拖上海灘的小船上的溼魚網表明這兒有人居祝科西嘉人帶領他們登上一條停靠在搖搖晃晃的木樁碼頭邊的帆船,船上堆滿了漁具。兩個穿著破爛線衫的鬍子拉碴的男人走出甲板艙房,扯起一面骯髒的灰色船帆。兩個男的相互死命吆喝了一些叫人聽不懂的話,船便傾向一側滑出去,到了海上。那頭騾子被拴在一棵樹下站在那兒,定睛看著帆船離開,很象一個被丟棄的孩子。

娜塔麗斜倚在艙房邊,看著米麗阿姆和她的娃娃在一堆乾魚網上玩。年輕的科西嘉人一口喉音粗重的土話有時使她完全不知他說些什麼,他告訴她最危險的一關已經過了。他們沒遇上警察,海 岸警衛很少上這兒來巡邏,所以他們現在不怕法西斯了。只要到了科西嘉,她和她的同伴們就安全了,他們可以要住多久就住多久。科西嘉對於逃亡的人——那些逃到叢林裡的人——歷來遵守嚴格的規矩。他家住在科爾泰,那是山區裡的一個造反作亂的大本營。德國和義大利的停戰監督官為了他們自己得享天年,都要回避那個地方。他自己名叫帕斯卡爾。加福裡。他哥哥奧朗杜丘住在馬賽,和平年代常給拉賓諾維茨先生在法國貨船上運貨。現在奧朗杜丘在港務局工作。馬賽碼頭上有的是科西嘉人,港口裡的抵抗運動也很強大。

海風勁吹,把娜塔麗的一身棕色毛料舊衣服緊緊地貼住身體,科西嘉人一面說話,一面津津有味地把她乳房和大腿的曲線看了個夠。娜塔麗對於男人的眼睛是習慣了的,但是象這樣的死盯著傻看卻也使她不自在。不過,那眼光還不象是凶神惡煞般的,只不過是拉丁民族強烈的見色心喜——眼下僅此而已。

她問,他是否知道往後的計劃怎樣,目的是為了使他分散注意。他並不知悉。他們得跟他的家人住在一起,等候拉賓諾維茨先生傳來資訊。他跟拉賓諾維茨先生談過話嗎?不曾,他從來沒跟拉賓諾維茨先生見過面,所有這一切都是他哥哥安排的。艙房裡的兩個男人也是他的兄弟嗎?去他媽的。他們兩個都是巴斯蒂亞的漁民,幹這件事是為了賺錢。日子不好過,停戰委員會使漁船下不了水。船身都乾燥了,接縫都裂開了;這兩個人花了兩天工夫偷偷嵌塞船底。他們都是江湖好漢,不過她用不著害怕他們。

娜塔麗開始思量,她對帕斯卡爾應該保持多大的戒心。她現在和三個強悍漢子來到公海上面,誰都沒一張合法的離岸出海證件。 埃倫塞滿了鈔票的腰帶會怎麼樣呢?她自己衣箱裡拉鍊扣緊的格子裡的美元會怎麼樣呢?小船乘風破浪,朝漸漸沉落到科西嘉島高山後面的太陽嗖嗖急駛,船帆嘩嘩地響著,啪啪地翻動著,所有這一切都確確實實是在她眼前發生的,然而這又多麼象是在夢裡,在馬爾恰納長期滯留之後忽然來這麼一次海上航行!這個強盜似的陌生人可以毫不費力地強姦她,如果他決心那麼幹的話。誰能阻止他呢?可憐的埃倫能嗎?穩重斯文的醫生能嗎?艙房裡面那兩個粗聲粗氣、嘻嘻哈哈的可怕怪物,他們此刻正在合用一個大杯子傳來傳去喝酒,他們呢?他們可只會在一旁給他打氣,或許還在等著輪到他們。在娜塔麗生動而又焦灼的想象中已經閃現出這麼個鏡頭:這個傢伙把她推倒在魚網上,撩起她的裙子,用他的兩隻大手硬把她赤條條的大腿分開——越來越兇猛的浪頭一陣陣飛越甲板,噴射的水珠砸痛了路易斯的眼睛,他哇的一聲大哭起來。她急忙撲到他的身上愛撫著安慰他,帕斯卡爾的形象也就離開了她。

西天一片霞光,太陽已隱沒在科西嘉背後。風力更加強勁了。帆船更加傾向一側,向前疾駛。一個個浪尖直衝舷邊上空。 安娜暈船,扶著船舷嘔吐,卡斯泰爾諾沃拍著她的肩背,米麗阿姆在一旁看著,十分驚恐。 埃倫跌跌撞撞走向甲板艙背風面的娜塔麗那裡,在她身旁坐下,看著遙對他們船尾的厄爾巴島美景一邊讚歎,一邊發表關於拿破崙的宏論。他說,拿破崙離開了科西嘉島,把歐洲鬧得個天翻地覆,打倒了一個個舊政權,造成四面八方的破壞和死亡,把法國革命搞成一個徒有其表的帝國,演出了一場滑稽歌劇,到頭來還是繞了一個大圓圈,在這個和他的故鄉隔海相望的厄爾巴島上了結一生。希特勒的下場也不會兩樣;這些平步青雲的混世魔王總歸要孕育敵對力量來消滅他們自己。

在大風和海浪的呼嘯聲中,娜塔麗實在難以靜心諦聽,不過先前在他們講讀希伯來文的間歇中,她早已聽到過這些議論,所以她只消間或點點頭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