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是的。這些日子常常見到那位將軍嗎?”
“我偶爾收到他一封信。不過新近一封信也沒收到。”
“可是帕米拉,他在這兒呀。”
“在這兒?在英國嗎?”
“當然啦。這你不知道嗎?他已經上這兒來了不少時候啦。”
“真的嗎!咱們到那面那個百合花池子邊上去,是不是可以公開點兒風呢?我瞧見有一張長石凳。咱們可以聊上幾分鐘。”
斯魯特記得很清楚,亨利在莫斯科時,帕米拉那麼急切地想上那兒去。她現在這樣若無其事,似乎是故意做出來的;他猜這訊息大概使她異常震驚。他們漫步走到那張長凳那兒,在池子邊上坐下。太陽正從樹木後面落下;青蛙在池畔叫著。
帕米拉果然因為心頭的這一震驚而說不出話來了。斯魯特一個人說了下去。他唾沫四濺地講著。有好幾個月,他都沒有一個人可以交談。這當兒,帕米拉坐在那兒聽著他說,兩隻嚴肅的眼睛閃閃發光。他告訴帕姆,他加入戰略情報局,因為他知道德國人屠殺猶太人——這件事一個月一個月越來越為大家所知道,證明他根本不是一個偏執狂的病人——而國務院的冷漠無能通得他發瘋。這個激烈的行動改變了他的生活。他很驚訝地發現,大多數人全象他自己一樣滿懷恐懼。他在跳傘時做得並不比隨便哪個別人差,比有些人還要好一點兒。他說,他童年的時候厭惡暴力,暴徒們看出了這一點,於是欺負他,使他老感到怯生生的,越來越厲害,終於成為一種擺脫不了的意念。其他的人甚至把自己的恐懼隱瞞起來,不讓自己知道,因為美國男人就喜歡打起精神,自吹自擂,不過他一向太愛自我分析了,壓根兒沒法假裝不是膽小鬼。
“我走了很長一段路,帕姆!”
還在美國的時候,第一次從飛機上向下跳的當兒,排在他前面的那個人,訓練時成績優良的一個身體結實的陸軍上尉,不肯往下跳;他朝外望著遠在下面的景色。嚇得呆住了,歇斯底里地用村話大聲亂罵,抗拒排程員的推動。等他給推到一旁以後,斯魯特立刻——用他自己的話來說——以“低能者的歡樂心情”跳了出去,進入了轟響著的滑流。 固定開傘索把他的降落傘開啟。那一震動使他身子猛地一下變得筆直。他使勁兒拉著降落傘,得意忘形地飄落下去,象個馬戲團的雜技演員那樣著陸。事後,他一連幾天想著就哆嗦、冒汗而又揚揚自得。他始終沒有另外跳過一次有那次一半好的。對他說來,跳傘是一個可怕的任務。他很不喜歡它。有不少戰略情報局人員和傑德都象他這樣,而且都準備公然承認,儘管也有些人很喜歡跳。
“透過一次次心理測驗,可真使我嚇得發暈,帕米拉。這回自願參加,事後想來我很有些動遙我對傑德堡的主管人員直截了當地說,我是一個容易緊張的膽小鬼。他們顯得很懷疑,問我為什麼要申請幹這個。我於是嘮嘮叨叨向他們講了關於猶太人的那套廢話。他們把我列入‘有問題的’一類。經精神病大夫觀察了我幾星期以後,我透過了。他們準是非常缺少傑德。就身體講,我當然很適合。我的法語至少在美國人聽來,是很可以矇混過去的。”
帕米拉心裡明白,他會以這種心情一個勁兒地說下去,就此不再提到維克多。亨利。“我得走啦,萊斯里。陪我走到我的吉普車那兒去。”帕米拉轉動鑰匙,在馬達的轟隆聲中問,“亨利上校究竟在哪兒?你知道嗎?”
“是亨利少將,帕姆,”斯魯特忍住笑,說。“這一點我已經跟你說過啦。”
“我還以為你是開玩笑哩。”
“不是,不是。是亨利海軍少將,身上閃耀著金邊、戰鬥勳章標誌和星形勳章。我在我們大使館碰見他來著。上埃克塞特的美軍兩棲部隊基地去找找看。他說要上那兒去。”
她伸出手來和他握了握。他在她面頰上很快地吻了一下。“再見吧,帕姆。主啊,自從在巴黎聚會以來,好象過了一百年!上個月我在倫敦跟菲爾。魯爾喝過一次酒。他變得非常遲鈍。”
“是因為喝了酒。我去年在莫斯科見到他來著。他那會兒胖乎乎的挺結實,總是喝得醉倒。維克多寫信告訴我,娜塔麗呆在捷克一個猶太區裡,等候戰爭結束。”
“是的,他也這麼跟我說來著。”斯魯特點點頭,他的臉沉了下來。“帕米拉,咱們在巴黎的時候好歹全年輕、快活。”
“是嗎?咱們還非常出力地想充當歐內斯特。海明威小說中的人物哩。太放肆、太傻氣啦。我記得菲爾總把那柄黑梳子放在鼻子下,仿效希特勒背誦鵝媽媽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