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麻在那兒呢,你沒瞧見?他瞧著你可沒個好臉。”
往下發生的事情讓我們多少有點兒毛骨悚然,他做了個與要麻生前酷似的鬼臉,那鬼臉要麻通常用來對我們表示全無希望的不屑。
“要麻你說話慢點兒,川娃子說話太快我聽不懂。喔,不辣,要麻跟你說,你個錘子,老子死噠你除了把喪嚎就是嚎把喪,你搞點中用的要得要不得?”死啦死啦模仿要麻的口氣說。
不辣的臉有點兒慘白,死啦死啦本來就是個方言機器,但他實在是把要麻的語氣和神氣都學了個十足,不辣的嘴唇在蠕動,像要哭嚎又像要鬼叫。
我們很不屑地看著那傢伙拿剛死的人嚇活人,但我們中就是有傻瓜當真。
豆餅問死啦死啦:“我是豆餅,他跟我說甚?”
死啦死啦答:“屁都沒放一個,撩蹶子走了。你沒老大了,你自在了。”
見過從不思考的人若有所思嗎?豆餅現在就是這熊樣了。
我拆穿死啦死啦,“團座,如果真有死鬼,那也是飄的不是走的。別穿幫了,團座。”
“這輩子就是一個個未竟之志鋪起來的,你們飄得起來嗎?”死啦死啦很悲天憫人地看著我,而且是不看別人就看著我,真要把我氣死。
迷龍從身上拔了根不知道什麼毛對著死啦死啦吹了過去,這當然不是表示尊敬,“硌應玩意兒。你就跳神漢吧你就。”
死啦死啦對他的回應是啪的一掌拍在迷龍的後腦上,半真半假,似親暱又似懲罰,打得迷龍直起脖來時不知是否該做還擊。
“鳥人。死那麼多人對你們算是白死了,死人有話跟你們整窩的鳥人們說。”死啦死啦說。
康丫在做他那註定無人要聽的嘀咕,“……走吧,回家啦。”
死啦死啦不理會康丫的嘀咕,“英國鬼說他們死於狹隘和傲慢,中國鬼說他們死於聽天由命和漫不經心。所有的鬼都說他們是笨死的。”
我們聽天由命地看著他,漫不經心地看著他。聽懂了和沒聽懂的人都是一樣的。
我無所謂地說:“隨便。你隨便怎麼罵吧,你總算救了我們。”
“那就隨便。”死啦死啦說。
但他轉過身時看著山巒和雲海時就再也沒了隨便的表情,我們第二次看見他拖著槍,向著他所說死人所在的方向下跪。他嘴裡唸誦那些奇怪的音符時,我們有一種步入雲海中的錯覺。
“南無阿彌多婆夜?哆他伽哆夜?哆地夜他?阿彌唎都婆毗?阿彌唎哆?悉耽婆毗?阿彌利哆毗迦蘭諦?阿彌唎哆?毗迦蘭哆?伽彌膩?伽伽那抧多迦隸莎婆訶。”然後他在我們的面面相覷和不知所措中站了起來,“走啦走啦。死的已經死啦。活著的鳥人,我帶你們回家。”
我們在雲海中走著下山的路,有時陽光透過雲層照射在我們的身上,但那並不能讓我們振作。
我們回家。日軍欺軟怕硬,十比四十的戰損讓他們轉向去啃全無組織的大隊潰兵。-而我們這小隊人腳走出了雲海,心又進了雲海,曾經我們幾乎有了方向,但現在我們象這裡的氣候一樣,模糊、潮溼、晦暗。
迷龍一向是排頭兵,不光是行軍打仗,也包括做好做壞,上升或者下降,於是迷龍第一個垮掉。“
這裡的地勢已經相對平坦了,死啦死啦在用一個英式指南針辯認著方向。我們都已經疲憊,拖著步子拄著槍,踢到個小樹枝都能讓我們摔一跤。我們中間體力最強悍的兩個人是迷龍和死啦死啦,迷龍跟他身後負擔沉重的豆餅比起來簡直就是一個在飄一個在爬,但偏偏就是迷龍向死啦死啦異議:“再不歇我整死你。”
死啦死啦根本置若罔聞,並不在意迷龍空洞的威脅,但看了看他那不堪其慘的隊伍,他也知道已經到了極限。
“再走半小時,歇十五分鐘!”他對著隊尾叫喚,“別拉太狠!我從第一個人坐下開算,這麼個十五分鐘-能不能歇到看你們自己!”
於是隊伍加快了。
我們又走了半個小時,然後又走了一個小時,因為我們所到達的地方,即使我們走斷了腿也不會在那裡歇息。蒼蠅哄飛的聲音像是低沉的雷鳴,而我們的眼神像驚駭的兔子,我們看著路邊的那些屍體走過叢林。被射殺的、刺死的、死於掃射的、死於爆炸的——勝利的日軍會把自己人的屍體搬走,這裡留下的全是我們的友軍。
死啦死啦站在路邊看著我們每一個人,他並不想掩飾曾經在這裡發生過的一場慘敗。這條點綴著屍體的小路長得讓人麻木,大多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