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仍然覺得心裡的那股寒意未去反盛,我在一片寂靜中轉了轉頭,眼角里看見一個高瘦挺拔如槍的人影,我轉回了頭又覺得不對,於是我完全轉過了身子,瞠目結舌地看著虞嘯卿。
虞嘯卿,仍然是那副天降大任的排場,卡車和吉普停在我們坐席的左近,那十九個倖存者都噤若寒蟬,他的精銳愛將張何李餘們站在他的身後,和著一臉不善的師部憲兵,還有一個貌不驚人,一臉庸人相得不似軍人的五旬軍人。
死啦死啦也終於不再和他的狗兄弟糾纏,爬了起來,撣了撣灰,然後敬了個禮——我甚至記不起來他曾幾何時敬過禮。
虞嘯卿還了個禮,手仍摁在他的柯爾特上,我毫不懷疑他會拔槍來那麼一下,就像對現在仍曝在怒江東岸的特務營長。死啦死啦站他面前也襯得有點兒萎,刀鋒總是比棉花奪目。
“幸虞團座力挽狂瀾,重築江防……”他說。
虞嘯卿說話跟砍刀也似,立刻就把他的話砍斷了,“命裡事,份內事。說你的事。”
死啦死啦涎著臉繼續說:“……又一言九鼎,及時發炮,這裡無分軍民,一條命都是團座給的。”
“老百姓的命是他們自己的。你們的命,臨陣脫逃得來的,那就不是份內事,是我最恨的事。”虞嘯毅說。
“我下的命令,他們……”死啦死啦說,然後他看了看我們,“一直都不錯。”
虞嘯卿點了點頭,“很好。能讓一夥散兵潰勇打這種絕戶仗,你本該是如此對他們。與他們無關,我知道了。”
於是死啦死啦鞠了個大躬,把手裡的東西奉上,“總之,大恩不言謝。”
虞嘯卿根本就沒去看死啦死啦手上的那支南部式,“我不愛用倭寇的器物。”
死啦死啦解釋道:“南天門上打來的,原主是個中佐,槍柄上有他的名字。”
虞嘯卿看了看槍柄,“立花奇雄,日軍竹內聯隊副聯隊長,身世顯赫,論謀勇卻有紙上之嫌。真貨教假貨給斃了,可見英雄不問出處。”
死啦死啦就著那話裡藏刀,可勁兒乾笑,“如果南天門用兵的是虞團座,恐怕竹內本人的佩槍也要在這裡了。”
“你這一頂頂高帽子扣過來可不教人討厭?我不擅打無準備之戰,如果南天門上是我,打得還不如你。”虞嘯毅說,然後掂掂那支槍,“謝了——抓了。”
那傢伙不形於色,兩句話間的落差也實在大了點,他那些親隨可不管這些,抹了死啦死啦的肩膀就要上繩子。
虞嘯卿說:“軍人須有敬重之心。”張立憲何書光幾個人仍在生綁,他們大概除了虞嘯卿也不敬重個什麼,於是虞嘯卿吼道:“銬子!不是繩子!”
那幾個人總算明白過來,換用了較為文明的銬子,死啦死啦扎煞著雙手琢磨剛戴上的銬子,他總算是還幸運,我們都見過特務營長被綁得像頭待宰的活豬。
我還不是那麼意外,而對其他的二十個人來說,這個轉變也實在太突然了,他們還沒有鼓囂,只因為憲兵們的槍雖然沒有舉起來瞄著我們,但確實是有意無意地對著我們,迷龍剛往前走了一步,立刻被何書光警告性地指著鼻子,而那支沒上藥的鳥槍也被人拿走了。
我止住迷龍,“別動!你不知道怎麼回事!”
迷龍看了眼我,又瞪了眼何書光,最後看著死啦死啦以尋找一個答案。
死啦死啦很漫不經心地揮了揮手讓他回到我們中間,順便向我抱了個揖以示謝意,他做這些時像在炫耀他有而我們沒有的手銬,“照顧我老弟。”
我知道那說的是他的狗,“倒怕你老弟把我們吃了。”
他樂了,於是低下身揉了揉那條狗的頭,他也許說了什麼,也許根本啥也沒說,但那條狗的反應讓你只好把它當人,而且是當一個思維極成熟的人對待,它聞了聞那副手銬,然後用一副悲傷的表情看著死啦死啦轉了身子,在人的指引下上了那輛卡車——它甚至連低鳴也沒有一聲。
反倒是我們人,諸如迷龍、不辣這樣的人,需要我一手抓著一個,用言語壓制:“別胡來,真為他好就別胡來。”
阿譯問:“為什麼?”
我看了眼他那悲傷而沮喪,蒼白的臉,我動了動嘴,什麼也沒有說。
而張立憲過來,向阿譯敬了個禮,阿譯茫然得忘了回禮。
“你說過你是十五期軍官訓練團成員?”張立憲問。
阿譯看著他,說:“……你是十七期的。”
張立憲卻並不是來攀交情的,“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