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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部分

張立憲:“是!師座!”——於是又是一行。

虞嘯卿在那個後腦勺上輕輕拍了兩記,於是那個從來學他挺得像槍一樣的傢伙彎了,低著個腦袋瞪著自己腳尖。虞嘯卿卻又不管他了,他找的是我的團長,從進來找的就是我的團長。

虞嘯卿:“抱歉。”

死啦死啦:“沒事。”

虞嘯卿:“他們跟上我的時候都是小孩子。打得很苦。我跟你一樣窮過。沒東西可以犒勞。無賞即無罰,無賞無罰即無管治。我能給他們的只有嬌縱,於是嬌縱太過。抱歉。”

死啦死啦:“沒事。”

虞嘯卿:“你的部下已經懲治過,我的部下還沒懲治。”他揮了揮手讓隨著他的警衛進來:“全體禁閉。禁食麵壁,肚子空了腦子會想得多點。”

張立憲:“師座,您現在正是用人的時候。”

虞嘯卿:“明知用人,你們在做什麼?”他讓就要拖人的警衛停了:“禁閉暫免,每人去自領十記軍棍。”

張立憲:“他們很多人都不知道。是我帶的頭。”

虞嘯卿:“你是二十記。”

張立憲:“是。”

料理完他部下的虞嘯卿便看著我們,確切說,看著死啦死啦,在一個很近的距離上大眼對小眼地看著。

虞嘯卿:“你告訴我。我知道你有辦法的。”

死啦死啦:“……沒有。”

虞嘯卿:“有的。我壓根沒說是什麼事的辦法,炒雞蛋的辦法?或者治腳氣的辦法?你就回我一個沒有——有的。”

死啦死啦:“……沒有。”

於是虞嘯卿在他拉著的刀上找了找支點,然後跪了下來。

虞嘯卿:“在這裡見上,不是碰巧。五個小時前我想打穿自己腦袋,連槍都被人下了。然後到處找你——我從祭旗坡找過來的。”

我們一片死寂,連驚訝都忘掉了。

虞嘯卿一夜煎熬。於是自殺,自殺未遂,於是靈光閃現,然後滿禪達找一個該死不死的人。目高於頂沒削掉他的智慧,我們所在的世界從不缺少人精。

我不再瞪著虞嘯卿了。反正最不可能的事他也做了。我只關注著死啦死啦的後腦勺,我看著那個後腦勺一點一點地低迷,慢慢地耷拉下來。

死啦死啦:“……你又高看我了。我看不穿牆。我沒有辦法。”

然後他從虞嘯卿身邊走過,他沒有去看虞嘯卿的勇氣。也更不會有扶虞嘯卿起來的勇氣。我們耷拉著頭,用做賊一樣的步履從我們的師座身邊走過。

被我們留在院子裡的人們如同凝固。

我們灰溜溜地走過釘子巷,虞嘯卿的小小車隊也灰溜溜地停在外邊。我們看見讓我們非常驚詫的一景:唐基和郝獸醫坐在虞嘯卿座車的後座上,郝老頭兒仰著天,把一顆腦袋在靠背上橫擔,他哭得不像個樣子。唐基輕輕拍打著他的肩膀,一隻手拿著他想給郝老頭用郝老頭卻從沒用過的手絹——老郝已經用習慣了衣袖和衣襬,譬如現在。

我:“……郝老頭怎麼來啦?”

死啦死啦:“送我來的。我讓他等在外邊。”

我們心情都有點低落,我和死啦死啦,我們都不想說話。

迷龍:“個老笨蛋,咋和那麼個老人精混得人五人六。老天扒地的。”

沒人能回答他,我們都是在低語,你可以對一個半吊子軍醫的傷慟表示奇怪,但絕不敢對一個副師座的言行表示懷疑。我們低眉順眼地走近,低眉弄眼地走過,低眉順眼地離開。

唐基很難得地沒有眼觀六路,專注於他身邊那個同齡者的傷慟,並且我們發現這又是個方言怪,他和郝老頭掰陝西話:“……莫事啦,莫事。老漢,老哥哥。人生一世,彈指一回。有什麼懂不得的?你我不過是分坐了兩趟車,你坐了牛車,我坐了汽車,可坐車的不還是個人,不還都是從娃娃坐到老漢?”

郝獸醫就只是仰著,本想少流淚,結果多流淚:“……莫得啦,都莫得啦。”

唐基:“得之幸,失之命。話反過來講也可以的,得之命,失之幸。得失我命,得失我幸……我不講嘞,越講你越哭,你哭痛快就好,我聽,我不好陪你哭。”

郝獸醫:“莫得啦。莫得啦。都莫得啦……謝謝,謝謝副師座。”

唐基:“我日他媽的副師座。”

我們快速地從車前走過,我們又想聽,又不敢聽,而且唐基已經注意到我們。

我們想迅速離開這裡,迷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