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他再想拿詩歌來消遣,便尋不出趣味來了。興味要在青年時設法培養,過了正常時節,便會萎謝。比方打網球,你在中學時歡喜打,你到老都歡喜打。假如你在中學時代錯過機會,後來要發願去學,比登天還要難十倍。養成讀書習慣也是這樣。
你也許說,你在學校裡終日念講義看課本就是讀書嗎?講義課本著意在平均發展基本知識,固亦不可不讀。但是你如果以為念講義看課本,便盡讀書之能事,就是大錯特錯。第一,學校功課門類雖多,而範圍究極窄狹。你的天才也許與學校所有功課都不相近,自己在課外研究,去發見自己性之所近的學問。再比方你對於某種功課不感興趣,這也許並非由於性不相近,只是規定課本不合你的口胃。你如果能自己在課外發見好書籍,你對於那種功課的興趣也許就因而濃厚起來了。第二,念講義看課本,免不掉若干拘束,想借此培養興趣,頗是難事。比方有一本小說,平時自由拿來消遣,覺得多麼有趣,一旦把它拿來當課本讀,用預備考試的方法去讀,便不免索然寡味了。興趣要逍遙自在地不受拘束地發展,所以為培養讀書興趣起見,應該從讀課外書入手。
書是讀不盡的,就讀盡也是無用,許多書沒有一讀的價值。你多讀一本沒有價值的書,便喪失可讀一本有價值的書的時間和精力;所以你須慎加選擇。你自己自然不會選擇,須去就教於批評家和專門學者。我不能告訴你必讀的書,我能告訴你不必讀的書。許多人曾抱定宗旨不讀現代出版的新書。因為許多流行的新書只是迎合一時社會心理,實在毫無價值,經過時代淘汰而巍然獨存的書才有永久性,才值得讀一遍兩遍以至於無數遍。我不敢勸你完全不讀新書,我卻希望你特別注意這一點,因為現代青年頗有非新書不讀的風氣。別的事都可以學時髦,惟有讀書做學問不能學時髦。我所指不必讀的書,不是新書,是談書的書,是值不得讀第二遍的書。走進一個圖書館,你儘管看見千卷萬卷的紙本子,其中真正能夠稱為“書”的恐怕難上十卷百卷。你應該讀的只是這十卷百卷的書。在這些書中間,你不但可以得較真確的知識,而且可以於無形中吸收大學者治學的精神和方法。這些書才能撼動你的心靈,激動你的思考。其他像“文學大綱”、“科學大綱”以及雜誌報章上的書評,實在都不能供你受用。你與其讀千卷萬卷的詩集,不如讀一部《國風》或《古詩十九首》,你與其談千卷萬卷希臘哲學的書籍,不如讀一部柏拉圖的《理想國》。
你也許要問我像我們中學生究竟應該讀些什麼書呢?這個問題可是不易回答。你大約還記得北平京報副刊曾徵求“青年必讀書十種”,結果有些人所舉十種盡是幾何代數,有些人所舉十種盡是史記漢書。這在旁人看起來似近於滑稽,而應徵的人卻各抱有一番大道理。本來這種徵求的本意,求以一個人的標準做一切人的標準,好像我只喜歡吃麵,你就不能吃米,完全是一種錯誤見解。各人的天資、興趣、環境、職業不同,你怎麼能定出萬應靈丹似的十種書,供天下無量數青年讀之都能感覺同樣趣味發生同樣效力?
我為了寫這封信給你,特地去調查了幾個英國公共圖書館。他們的青年讀物部最流行的書可以分為四類:(一)冒險小說和遊記,(二)神話和寓言,(三)生物故事,(四)名人傳記和愛國小說。就中代表的書籍是凡爾納的《八十天環遊地球》(Jules Verne:Around the World in Eighty Days)和《海底二萬浬》(Twenty Thousand Leagues Under the Sea),笛福的《魯濱孫飄流記》(Defoe:Robinson Crusoe),大仲馬的《三劍客》(A。 Dumas:Three Musketeers),霍桑的《奇書》和《丹谷閒話》(Hawthorne:Wonder Book and Tangle Wood Tales),金斯利的《希臘英雄傳》(Kingsley:Heroes),法布林的《鳥獸故事》(Fabre:Story Book of Birds and Beasts),安徒生的《童話》(Andersen:Fairy Tales),騷塞的《納爾遜傳》(Southey:Life of Nelson),房龍的《人類故事》(Vanloon:The Story of Mankind)之類。這些書在國外雖流行,給中國青年讀,卻不十分相宜。中國學生們大半是少年老成,在中學時代就歡喜像煞有介事的談一點學理。他們——你和我自然都在內——不僅歡喜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