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韻樂。
我到底不笨,在春風得意的自信中,我踏入了12歲的少女時代。我身高日增,胸部隆起,初潮降臨。在過去,這意味著我已到了論婚嫁的年齡。也許好幾個媒人已經登門拜訪過我父母,在背後議論我的終身大事。
再不然就是早在我出生前,父親已為我“指腹為婚”了。幾杯濁酒下肚,一時興起,他便會對老朋友說:“我們兩家不論誰生姑娘,誰生小子,日後都讓他們結為夫妻,我生女孩是你家媳婦,我生男孩是你家女婿。”這種朋友間的諾言比契約還管用,倘使日後有一方背信棄義,他便有辱祖先,為眾人所不齒。
幸虧我生在新中國,到了12歲時,既不必做針線來準備嫁妝,也毋須祈禱上天賜我以良人,我自有另外的目標:在即將來臨的入學統一考試中奪魁,考上一所尖子學校。當時北京市有二百多所中學,其中四所收分最高:城裡的第四中和師大女附中,西郊的一零一中學和清華附中。西郊的兩所中學離我家都不算遠,但我們班的同學和他們的家長都把眼睛盯在一零一中學上。
聽人說,一零一中不但在北京數一數二,乃至全國都頗有名氣。學校的老師是從幾千名中學教師裡遴選出來的,他們教學經驗豐富,工作極端負責。學校的設施也是一流的。至於學生,他們不限於西郊,而是全北京的學習尖子,八成的學生是住校生。
如果一個人能考上一零一,他的前途無疑一片光明,三年初中足以使二流三流中學的學生望塵莫及,這樣又可以在接下去的高中入學考試中穩操勝券。再過三年,大學之門將為你洞開。這麼說是有依據的:歷年來一零一中學百分之九十幾的學生考上大學,許多人考上了全國最有名的幾所大學,如清華,北大,哈軍工等等;而在二流學校,升學率僅為百分之二十;到了三流學校,不少學生乾脆不參加高考了。
小學六年級時,滿耳朵聽到的都是這同一種論調,我周圍的人,包括我的父母、同學的家長、小學校長、老師和所有的鄰居都這麼說。漸漸地我也覺得即將到來的升中學考試於我生死攸關,我一生的命運都由它決定。如果我考不上一零一中,我便完了,上不了大學,前途無望。一切讓人豔羨的職業,如科學家、醫生、工程師、教授、外交官等等,全都與我無緣,我只配賣賣雜貨、掃掃大街。補補臭鞋。這叫自作自受,怨不得旁人。從此我的臉上便刻了羞恥二字,一輩子都洗刷不掉。
這種預期給我造成很大壓力。隨著夏日的迫近,懶散而頗為自負的我也開始刻苦用功了。每天早上天矇矇亮,不用人叫,我就跳下床,草草吃幾口二姨做的烙餅,便來到校園背書。通常我6點半到的時候,大部分同學已經到了。每人都有一方自己的風水寶地,我喜歡在鞦韆上閉著眼睛大聲背誦。我們的琅琅讀書聲匯成一條大河,在清涼的晨風中淌得很遠很遠。一個半小時後,火熱的驕陽普照大地,校園鈴聲響起,8點鐘正式上課。
7月中,關鍵時刻終於來臨,我豁出去背水一戰,不成功,便成仁。接下來是一個月坐臥不安的等待,有時我信心十足,陶醉於遠大前程的憧憬之中,突然一陣陰影掠過,我的心會哆嗦一下,似乎從雲間跌落深淵。晚上我睡不踏實,白天也免不了情緒低落,這種心境真可謂十五隻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我父母貌似鎮靜,其實比我還焦急。終於有一天來了一封信,是錄取通知書!多麼不可思議,這麼重要的檔案原來是這麼小,這麼不起眼。然而我一生的命運就維繫在這張紙片上。母親急切地撕開信封時我幾乎透不過氣來,“北京一零一中學!”母親興奮得流出了眼淚。此刻,壓在我心頭的千鈞巨石頓時化作了千枚彩蝶,在屋裡歡快地起舞,飛向高遠明媚的藍天。當我回過神來,才發覺我已經走在去同學家的路上。
那天我看到了幾多幸福的笑臉,也目睹了不少苦澀的眼淚。有百分之十左右的學生考上了一零一,這也算差強人意了。校長笑逐顏開,我們要感謝的老師反過來感謝我們,因為我們為母校爭了光。
好訊息傳開後,鄰居們紛紛來祝賀。不少家長趁機將我聽到的那套理論灌輸給他們將要在下一年參加統考的孩子。二姨又倒茶又端點心,臉上洋溢著開心的微笑。晚上,二姨拿出一個漂亮的鉛筆盒,那是她早買好了藏起來的,這會兒給我一個驚喜。第二天,父母帶我出去吃飯,父親還獎勵了我一套盼望已久的一百二十回《水滸》。此後的整個暑假,我又成了家中眾人矚目的明星,父母和二姨都引我為榮,煉黯然失色,退居下風。太可惜了。但他又能如何?他得等5年才有機會和我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