葵,拖著一隻笨重的假腿,雙手哆嗦著緊握繩索,一下一下吃力地向甲板上攀登,盟軍代表居高臨下地觀望著,沒有人伸出手去扶一下這位跛足老人。就像勝利者冷漠地聽著約德爾的那番話,未作任何評論一樣,歷史從來不憐憫弱老。
而今,當年曾計劃要被降為一個普通巴爾千國家的德國西部,牢固地佔據著歐洲頭號大國的地位,再次成為歐洲以至全世界的“機器車間”。雄心勃勃的日本,憑藉強大的經濟實力,在全世界安營紮寨。戰後成為日本人太上皇的山姆大叔驚叫:“日本人將買下美國!”⑾。
也是勝利者的我們呢?當年講的“蘇聯的今天就是我們的明天”的“老大哥”呢?
坐在屋裡,我們儘可以天天憶苦思甜,年年講“形勢大好”;10年前,有幾多中國人做過彩電和冰箱夢呢?推開窗戶,我們卻只有望洋興嘆:在128個國家和地區中,我國人均國民生產總值排左倒數20多位,只能與黑非洲的索馬利亞和坦尚尼亞平起平坐。
不知道蘇聯人均國民生產總值是多少,只知道今天它也在改革。
不知道共和國誕生時在人類大家庭中的座次,只知道這片黑土地雪白血紅後40年了,我們的社會主義還是“初級階段”。
1955年,中國國民生產總值佔世界份額的4。7%,1980年下降到2。5%。1960年,中國生產總值與日本相當,到1980年只佔日本的四分一,1985年下降到五分一,1960年,美國生產總值超過中國4千6百億美元,1985年超出額達到3萬6千8百億美元。
20世紀初,國父孫中山曾悲憤地發問:創造了人類古老文明和燦爛文化的中華民族,在這個世界上為甚麼如此屈辱、貧困?
20世紀未,我們是否也可以提出同樣的問題?
槍炮聲向西向南捲去了,留下一片殘破的黑土地,雪白血紅。
當槍炮聲終於在對角線的另一端止息時,德國西部未響一槍,也未發出一聲納粹式的威脅,正悄悄地從失敗和破壞的深淵中爬出來。
穿和服的“阿信”,已經在東京開張了一家賣魚店,為一個家庭和一個民族的振興,邁開了艱難而又堅實的步履。
迫於無奈也好,出自深刻的反省而理智、冷靜了也好,淪為三等或四等公民的日本人、西德人和義大利人,在廢墟和瓦礫上創造了比勝者更富有、更強大的奇蹟。
而人類中有著共同歷史的最大的一群人,卻仍在東亞大陸上擁來擁去忙於廝殺打鬥。先是把本來就貧困落後,又在8年抗戰中打得破爛的國家,愈發打得破爛不堪。然後,又把“階級鬥爭”“年年講,月月講,天天講”⑿,直講到“父子之間,兄弟姐妹之間,夫妻之間,連十幾歲的娃娃和老大大,都參加了辯論”⒀。
3年內戰,窩裡鬥得紅天血地。
10年“文化大革命”,也不是打“鬼子”,也沒去月球上“文攻武衛”。
從出關到進關,共產黨人爭分奪秒,惜時如金,幾乎每個行動都搶到了對手前面。遼瀋戰役後,國民黨估計共產黨第二年春天才能進關,最快也得兩個月後。共產黨人20多天就闖進華北。沒有比共產黨人更懂得“時間就是軍隊”了。可同樣是恩格斯說的(而且是在同一句話中說的)“時間就是金錢”,近40年後,才首次出現在南國的深圳。
從黨派裂痕到“階級”創傷,時間可以彌合一切。可時間早已不是我們的朋友了,我們早已是“大男大女”中的“大男大女”了。
直到今天,我們還不得不一遍又一遍地向人民許諾:再也不搞“運動”了。
而筆者在四平、長春、錦州等地採訪時,一些老人提出個我們好像從未思議過的問題:若再打仗,這疙瘩還能打得那樣紅天血地嗎?
一些或“樓上樓下,電燈電話”,或比“樓上樓下”更高雅的四合院中的老人(這些就是他們當年為之浴血奮鬥的那個“理想”嗎),則感慨不已:全國解放後,若能像戰爭年代埋頭戰爭那樣搞建設,今天會是啥成色呀!
如果不打這場內戰。如果不搞那場“文化大革命”,如果再紅天血地打一場。如果再來一次“文攻武衛”的“大革命”。……
我們有大多的“如果”!
我們已經不能再有“如果”!
歷史秒針每下都在向我們閃著紅燈:球籍!球籍!!球籍!!!
這個世界,每秒鍾有3萬美元用於製造軍人,有1名兒童死於各種本來可以避免的疾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