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師就逃亡200人。勝利之師而大規模逃亡,究其原因,僅僅是因為農民意識,捨不得離開家鄉和黑土地嗎?
黑土地甚麼都知道。
那座碑
一一他們也有姓名之三
“在三年的解放戰爭中,殲滅了敵人一百零六萬餘人”,其中“俘虜了敵人六十四萬九千六百卅人”。
就是說,有40多萬國民黨官兵,或殘廢,或失蹤,或拋屍黑土地。
都沒有碑。
凡爾登
東進兵團在塔山拋屍7千多具,塔山鎮一些老人說:那仗打的呀,村西南黃乎乎沒別的,血清糊落的全是“死倒”,飲馬河都填平了。國民黨埋了些,國民黨走了政府又號召去埋。哪有那些人手呀。第二年不用號召,莊稼人沒開化就下地了,這溝邊拖一個,那坑裡埋一個。天暖了,不清整了怎麼種地呀?都說狗吃人,豬也吃,吃紅眼了。那也吃不了,那狗和豬才叫肥呢。有人打那就不吃豬肉了。
錦州不愁人手,也忙火半個多月,耿福恩老人說:國民黨的好辦,扔到車上,幾十個人一車,拉到城外去埋。不用現挖坑,有得是工事,挺方便。那些日子,出出進進的馬車、汽車,全是幹這個的。開頭挺害怕,後來就沒甚麼了。這些年錦州越擴越大,沒少挖出來。前些日子,石英破璃廠擴建地基,挖出骨頭白花花的。知道是打錦州留下的,不知道是誰的。我說是國民黨的。
呂效榮老人說:文家臺消滅新5軍後,團裡讓我帶8連去打掃戰場。主要就是清理敵人屍體。一點味兒也沒有,死了就凍了,硬梆梆的。50個人一垛,橫豎垛著,一垛垛地垛在村外沒膝深的雪地裡。幹了四天。臨走讓老百姓去瀋陽捎個信,國民黨來車拉走了。
打起來你死我活的,都紅眼了。這功夫看那一堆堆像送到地裡的糞堆樣的死人,一個個缺胳膊少腿、毗牙咧嘴,心裡也不大是滋味兒1946年4月28日,簫華在一封關於送還敵人屍體、開展政治攻勢的電報”中,說:
送回死屍,尚未統計,各旅團分別進行,在棺上貼輓聯祭文宣傳品每日迭七八人,各方都去送,並帶有吹鼓手,頑軍哨兵說:又來了,又來了,軍官禁止士兵出來看,收到死屍、傷兵後,25D(“D”即師——筆者)回信挺容氣,14D則罵,近發現被扣抬送之民眾70十(“十”似為“多”之意——筆者),送死屍和傷者影響很大,據說有全連放下飯碗流浪者。
一具屍體,一個悲劇。
一個人的悲劇,一個家庭的悲劇。
也是一個民族的悲劇。
“配水他是第二個凡爾登!”
塔山是凡爾登。
錦州是凡爾登。
黑山是凡爾登。
四平是凡爾登。
文家臺是凡爾登,秀水河子是凡爾登。
大戰,小戰,戰場無處不是凡爾登。
當然是中國式的凡爾登。當歐洲人駕著坦克、裝甲車和飛機,把成百上千噸鋼鐵傾瀉在戰場上之後,黑土地上是一批又一批血肉之軀的“敢死隊”。
戰爭就是絞肉機!
勇敢,頑強,視死如歸,被認為是雄偉高尚的美德,而且自古就與戰爭聯結著。為反抗暴政,為民族解放,挺身惡鬥,勇往直前,那確是崇高的美德,是男子漢頂天立地的事業。
可在這場戰爭中算甚麼呢?
當他們被督戰隊的槍口逼著往上衝時,那不過是一群武裝的囚徒而已。
他們的敵人,本來是那些發動這場內戰的人,是那些吞噬人民血汗的貪官汙吏。
要麼殺人,要麼被殺,別無選擇。活路只有一條,就是衝上去。
衝不上去被敵人殺,退下來被自己人殺——在這個世界上,他們還有自己人嗎?
只有遠在故鄉的父母、妻子和兒女,在日夜牽掛著他們。為他們祝福,為他們祈禱,望眼欲穿盼歸去。
黑土地上陪著他們的,是冰天雪地,是“大煙泡”,是吃紅了眼的豬和狗,是興奮的聒噪著的肥碩的烏鴉和禿厲。
從新開嶺到張麻子溝,從塔山到遼西那些窩棚,人們傳說夜夜都能聽到鬼叫,南腔北調的。老人們說,那是回不去家的鬼魂,在哭,在鬧……
義縣城破,93軍暫20師1團團長趙振華,把槍口緩緩對準了自己的太陽穴。
槍炮聲中,他又看了這個世界一眼。他看到了妻子和兒子。妻子癱坐在椅子上,淚水已經流乾了,哀哀地望著他。兒子偎在母親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