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那一個骰子在盆中只管轉,鴛鴦叫道:“不要五!”那骰子單單轉出一個五來。鴛鴦道:“ 了不得!我輸了。”賈母道:“這是不算什麼的嗎?”鴛鴦道:“名兒倒有,只是我說不上曲牌名來。 ”賈母道:“你說名兒,我給你謅。”鴛鴦道:“這是浪掃浮萍。”賈母道:“這也不難,我替你說個‘秋魚入菱窠'。”鴛鴦下手的就是湘雲,便道:“白萍吟盡楚江秋。”眾人都道:“這句很確。”賈母道:“這令完了。咱們喝兩杯吃飯罷。”回頭一看,見寶玉還沒進來,便問道:“寶玉那裡去了,還不來?”鴛鴦道:“換衣服去了。”賈母道:“誰跟了去的? ”那鶯兒便上來回道:“我看見二爺出去,我叫襲人姐姐跟了去了。”賈母王夫人才放心。
等了一回,王夫人叫人去找來。小丫頭子到了新房,只見五兒在那裡插蠟。小丫頭便問:“寶二爺那裡去了?”五兒道:“在老太太那邊喝酒呢。”小丫頭道:“我在老太太那裡, 太太叫我來找的。豈有在那裡倒叫我來找的理。”五兒道:“這就不知道了,你到別處找去罷。 ”小丫頭沒法,只得回來,遇見秋紋,便道:“你見二爺那裡去了?”秋紋道:“我也找他。 太太們等他吃飯,這會子那裡去了呢?你快去回老太太去,不必說不在家,只說喝了酒不大受用不吃飯了,略躺一躺再來,請老太太們吃飯罷。”小丫頭依言回去告訴珍珠, 珍珠依言回了賈母。賈母道:“他本來吃不多,不吃也罷了。叫他歇歇罷。告訴他今兒不必過來, 有他媳婦在這裡。”珍珠便向小丫頭道:“你聽見了?”小丫頭答應著,不便說明,只得在別處轉了一轉,說告訴了。眾人也不理會,便吃畢飯,大家散坐說話。不題。
且說寶玉一時傷心, 走了出來,正無主意,只見襲人趕來,問是怎麼了。寶玉道:“不怎麼,只是心裡煩得慌。何不趁他們喝酒咱們兩個到珍大奶奶那裡逛逛去。”襲人道:“珍大奶奶在這裡,去找誰?”寶玉道:“不找誰,瞧瞧他現在這裡住的房屋怎麼樣。”襲人只得跟著,一面走,一面說。走到尤氏那邊,又一個小門兒半開半掩,寶玉也不進去。只見看園門的兩個婆子坐在門檻上說話兒。 寶玉問道:“這小門開著麼?”婆子道:“天天是不開的。 今兒有人出來說,今日預備老太太要用園裡的果子,故開著門等著。”寶玉便慢慢的走到那邊,果見腰門半開,寶玉便走了進去。襲人忙拉住道:“不用去,園裡不乾淨, 常沒有人去,不要撞見什麼。”寶玉仗著酒氣,說:“我不怕那些。”襲人苦苦的拉住不容他去。 婆子們上來說道:“如今這園子安靜的了。自從那日道士拿了妖去,我們摘花兒,打果子一個人常走的。二爺要去,咱們都跟著,有這些人怕什麼。”寶玉喜歡,襲人也不便相強,只得跟著。
寶玉進得園來, 只見滿目淒涼,那些花木枯萎,更有幾處亭館,彩色久經剝落,遠遠望見一叢修竹,倒還茂盛。寶玉一想,說:“我自病時出園住在後邊,一連幾個月不准我到這裡, 瞬息荒涼。你看獨有那幾杆翠竹菁蔥,這不是瀟湘館麼!”襲人道:“你幾個月沒來,連方向都忘了。咱們只管說話,不覺將怡紅院走過了。”回過頭來用手指著道:“ 這才是瀟湘館呢。”寶玉順著襲人的手一瞧,道:“可不是過了嗎!咱們回去瞧瞧。”襲人道:“天晚了,老太太必是等著吃飯,該回去了。”寶玉不言,找著舊路,竟往前走。
你道寶玉雖離了大觀園將及一載, 豈遂忘了路徑?只因襲人恐他見了瀟湘館,想起黛玉又要傷心, 所以用言混過。豈知寶玉只望裡走,天又晚,恐招了邪氣,故寶玉問他, 只說已走過了,欲寶玉不去。不料寶玉的心惟在瀟湘館內。襲人見他往前急走,只得趕上,見寶玉站著,似有所見,如有所聞,便道:“你聽什麼?”寶玉道:“瀟湘館倒有人住著麼?”襲人道:“大約沒有人罷。”寶玉道:“我明明聽見有人在內啼哭,怎麼沒有人!”襲人道:“你是疑心。素常你到這裡,常聽見林姑娘傷心,所以如今還是那樣。”寶玉不信, 還要聽去。婆子們趕上說道:“二爺快回去罷。天已晚了,別處我們還敢走走,只是這裡路又隱僻,又聽得人說這裡林姑娘死後常聽見有哭聲,所以人都不敢走的。”寶玉襲人聽說,都吃了一驚。寶玉道:“可不是。”說著,便滴下淚來,說:“林妹妹,林妹妹,好好兒的是我害了你了!你別怨我,只是父母作主,並不是我負心。”愈說愈痛,便大哭起來。 襲人正在沒法,只見秋紋帶著些人趕來對襲人道:“你好大膽,怎麼領了二爺到這裡來!老太太,太太他們打發人各處都找到了,剛才腰門上有人說是你同二爺到這裡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