璉會意,與王夫人等說知。王夫人即忙使眼色叫鴛鴦過來,叫他把老太太的裝裹衣服預備出來。鴛鴦自去料理。賈母睜眼要茶喝,邢夫人便進了一杯參湯。賈母剛用嘴接著喝,便道:“不要這個,倒一鍾茶來我喝。”眾人不敢違拗,即忙送上來,一口喝了,還要,又喝一口,便說:“我要坐起來。”賈政等道:“老太太要什麼只管說,可以不必坐起來才好。”賈母道:“我喝了口水,心裡好些,略靠著和你們說說話。”珍珠等用手輕輕的扶起,看見賈母這回精神好些。未知生死,下回分解。
第一一零回 史太君壽終歸地府 王鳳姐力詘失人心
卻說賈母坐起說道:“我到你們家已經六十多年了。從年輕的時候到老來,福也享盡了。自你們老爺起,兒子孫子也都算是好的了。就是寶玉呢,我疼了他一場。”說到那裡,拿眼滿地下瞅著。王夫人便推寶玉走到床前。賈母從被窩裡伸出手來拉著寶玉道:“我的兒,你要爭氣才好!”寶玉嘴裡答應,心裡一酸,那眼淚便要流下來,又不敢哭,只得站著,聽賈母說道:“我想再見一個重孫子我就安心了。我的蘭兒在那裡呢?”李紈也推賈蘭上去。賈母放了寶玉,拉著賈蘭道:“你母親是要孝順的,將來你成了人,也叫你母親風光風光。鳳丫頭呢?”鳳姐本來站在賈母旁邊,趕忙走到眼前說:“在這裡呢。”賈母道:“我的兒,你是太聰明瞭,將來修修福罷。我也沒有修什麼,不過心實吃虧,那些吃齋唸佛的事我也不大幹,就是舊年叫人寫了些《金剛經》送送人,不知送完了沒有?”鳳姐道:“沒有呢。”賈母道:“早該施捨完了才好。我們大老爺和珍兒是在外頭樂了,最可惡的是史丫頭沒良心, 怎麼總不來瞧我。”鴛鴦等明知其故,都不言語。賈母又瞧了一瞧寶釵, 嘆了口氣,只見臉上發紅。賈政知是迴光返照,即忙進上參湯。賈母的牙關已經緊了,合了一回眼,又睜著滿屋裡瞧了一瞧。王夫人寶釵上去輕輕扶著,邢夫人鳳姐等便忙穿衣,地下婆子們已將床安設停當,鋪了被褥,聽見賈母喉間略一響動,臉變笑容, 竟是去了,享年八十三歲。眾婆子疾忙停床。於是賈政等在外一邊跪著,邢夫人等在內一邊跪著,一齊舉起哀來。外面家人各樣預備齊全,只聽裡頭信兒一傳出來,從榮府大門起至內宅門扇扇大開, 一色淨白紙糊了,孝棚高起,大門前的牌樓立時豎起,上下人等登時成服。賈政報了丁憂。禮部奏聞,主上深仁厚澤,念及世代功勳,又系元妃祖母, 賞銀一千兩,諭禮部主祭。家人們各處報喪。眾親友雖知賈家勢敗,今見聖恩隆重,都來探喪。擇了吉時成殮,停靈正寢。賈赦不在家,賈政為長,寶玉,賈環,賈蘭是親孫, 年紀又小,都應守靈。賈璉雖也是親孫,帶著賈蓉尚可分派家人辦事。雖請了些男女外親來照應, 內裡邢王二夫人,李紈,鳳姐,寶釵等是應靈旁哭泣的,尤氏雖可照應,他賈珍外出依住榮府,一向總不上前,且又榮府的事不甚諳練。賈蓉的媳婦更不必說了。 惜春年小,雖在這裡長的,他於家事全不知道。所以內裡竟無一人支援,只有鳳姐可以照管裡頭的事。況又賈璉在外作主,裡外他二人倒也相宜。
鳳姐先前仗著自己的才幹,原打量老太太死了他大有一番作用。邢王二夫人等本知他曾辦過秦氏的事,必是妥當,於是仍叫鳳姐總理裡頭的事。鳳姐本不應辭,自然應了,心想:“這裡的事本是我管的,那些家人更是我手下的人,太太和珍大嫂子的人本來難使喚些,如今他們都去了。銀項雖沒有了對牌,這種銀子是現成的。外頭的事又是他辦著。 雖說我現今身子不好,想來也不致落褒貶,必是比寧府裡還得辦些。”心下已定,且待明日接了三,後日一早便叫周瑞家的傳出話去,將花名冊取上來。鳳姐一一的瞧了,統共只有男僕二十一人,女僕只有十九人,餘者俱是些丫頭,連各房算上,也不過三十多人,難以點派差使。心裡想道:“這回老太太的事倒沒有東府裡的人多。”又將莊上的弄出幾個,也不敷差遣。正在思算,只見一個小丫頭過來說:“鴛鴦姐姐請奶奶。”鳳姐只得過去。只見鴛鴦哭得淚人一般,一把拉著鳳姐兒說道:“二奶奶請坐,我給二奶奶磕個頭。雖說服中不行禮,這個頭是要磕的。”鴛鴦說著跪下。慌的鳳姐趕忙拉住,說道:這是什麼禮,有話好好的說。二爺和二奶奶辦,這種銀子是老太太留下的。老太太這一輩子也沒有糟踏過什麼銀錢, 如今臨了這件大事,必得求二奶奶體體面面的辦一辦才好。我方才聽見老爺說什麼詩云子曰, 我不懂,又說什麼‘喪與其易,甯戚',我聽了不明白。我問寶二奶奶,說是老爺的意思老太太的喪事只要悲切才是真孝,不必糜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