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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部分

誰知古董行的程日興, 他不知那裡尋了來的這麼粗這麼長粉脆的鮮藕,這麼大的大西瓜,這麼長一尾新鮮的鱘魚, 這麼大的一個暹羅國進貢的靈柏香薰的暹豬。你說,他這四樣禮可難得不難得? 那魚,豬不過貴而難得,這藕和瓜虧他怎麼種出來的。我連忙孝敬了母親,趕著給你們老太太, 姨父,姨母送了些去。如今留了些,我要自己吃,恐怕折福,左思右想,除我之外,惟有你還配吃,所以特請你來。可巧唱曲兒的小麼兒又才來了,我同你樂一天何如? ”一面說,一面來至他書房裡。只見詹光,程日興,胡斯來,單聘仁等並唱曲兒的都在這裡, 見他進來,請安的,問好的,都彼此見過了。吃了茶,薛蟠即命人擺酒來。說猶未了,眾小廝七手八腳擺了半天,方才停當歸坐。寶玉果見瓜藕新異,因笑道:“我的壽禮還未送來,倒先擾了。”薛蟠道:“可是呢,明兒你送我什麼?”寶玉道:“我可有什麼可送的? 若論銀錢吃的穿的東西,究竟還不是我的,惟有我寫一張字,畫一張畫,才算是我的。”薛蟠笑道:“你提畫兒,我才想起來。昨兒我看人家一張春宮,畫的著實好。上面還有許多的字, 也沒細看,只看落的款,是‘庚黃'畫的。真真的好的了不得!”寶玉聽說,心下猜疑道:“古今字畫也都見過些,那裡有個‘庚黃'?”想了半天,不覺笑將起來,命人取過筆來,在手心裡寫了兩個字,又問薛蟠道:“你看真了是‘庚黃'?”薛蟠道:“怎麼看不真!”寶玉將手一撒,與他看道:“別是這兩字罷?其實與‘庚黃'相去不遠。”眾人都看時, 原來是“唐寅”兩個字,都笑道:“想必是這兩字,大爺一時眼花了也未可知”。薛蟠只覺沒意思, 笑道:“誰知他‘糖銀'‘果銀'的。”正說著,小廝來回“馮大爺來了”。寶玉便知是神武將軍馮唐之子馮紫英來了。 薛蟠等一齊都叫“快請”。說猶未了,只見馮紫英一路說笑, 已進來了。眾人忙起席讓坐。馮紫英笑道:“好呀!也不出門了,在家裡高樂罷。 ”寶玉薛蟠都笑道:“一向少會,老世伯身上康健?”紫英答道:“家父倒也託庇康健。 近來家母偶著了些風寒,不好了兩天。”薛蟠見他面上有些青傷,便笑道:“這臉上又和誰揮拳的?掛了幌子了。”馮紫英笑道:“從那一遭把仇都尉的兒子打傷了,我就記了再不慪氣,如何又揮拳?這個臉上,是前日打圍,在鐵網山教兔鶻捎一翅膀。”寶玉道:“幾時的話?”紫英道:“三月二十八日去的,前兒也就回來了。”寶玉道:“怪道前兒初三四兒, 我在沈世兄家赴席不見你呢。我要問,不知怎麼就忘了。單你去了,還是老世伯也去了?”紫英道:“可不是家父去,我沒法兒,去罷了。難道我閒瘋了,咱們幾個人吃酒聽唱的不樂,尋那個苦惱去?這一次,大不幸之中又大幸。”薛蟠眾人見他吃完了茶, 都說道:“且入席,有話慢慢的說。”馮紫英聽說,便立起身來說道:論理,我該陪飲幾杯才是,只是今兒有一件大大要緊的事,回去還要見家父面回,實不敢領。薛蟠寶玉眾人那裡肯依,死拉著不放。馮紫英笑道:“這又奇了。你我這些年, 那回兒有這個道理的?果然不能遵命。若必定叫我領,拿大杯來,我領兩杯就是了。”眾人聽說,只得罷了,薛蟠執壺,寶玉把盞,斟了兩大海。那馮紫英站著,一氣而盡。 寶玉道:“你到底把這個‘不幸之幸'說完了再走。”馮紫英笑道:“今兒說的也不盡興。我為這個,還要特治一東,請你們去細談一談,二則還有所懇之處。”說著執手就走。薛蟠道:“越發說的人熱剌剌的丟不下。多早晚才請我們,告訴了。也免的人猶疑。”馮紫英道:“多則十日,少則八天。”一面說,一面出門上馬去了。眾人回來,依席又飲了一回方散。

寶玉回至園中, 襲人正記掛著他去見賈政,不知是禍是福,只見寶玉醉醺醺的回來, 問其原故,寶玉一一向他說了。襲人道:“人家牽腸掛肚的等著,你且高樂去,也到底打發人來給個信兒。”寶玉道:“我何嘗不要送信兒,只因馮世兄來了,就混忘了。”正說,只見寶釵走進來笑道:“偏了我們新鮮東西了。”寶玉笑道:“姐姐家的東西,自然先偏了我們了。”寶釵搖頭笑道:“昨兒哥哥倒特特的請我吃,我不吃,叫他留著請人送人罷。 我知道我的命小福薄,不配吃那個。”說著,丫鬟倒了茶來,吃茶說閒話兒,不在話下。

卻說那林黛玉聽見賈政叫了寶玉去了,一日不回來,心中也替他憂慮。至晚飯後,聞聽寶玉來了,心裡要找他問問是怎麼樣了。一步步行來,見寶釵進寶玉的院內去了,自己也便隨後走了來。剛到了沁芳橋,只見各色水禽都在池中浴水,也認不出名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