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著他們添。那一起懶賊,你不說,他們樂得不動,白凍壞了你。”寶玉道:“你放心,出外頭我自己都會調停的。你們也別悶死在這屋裡,長和林妹妹一處去頑笑著才好。”說著,俱已穿戴齊備,襲人催他去見賈母,賈政,王夫人等。寶玉又去囑咐了晴雯麝月等幾句,方出來見賈母。賈母也未免有幾句囑咐的話。然後去見王夫人,又出來書房中見賈政。偏生這日賈政回家早些,正在書房中與相公清客們閒談。忽見寶玉進來請安,回說上學裡去,賈政冷笑道:“你如果再提‘上學'兩個字,連我也羞死了。依我的話,你竟頑你的去是正理。仔細站髒了我這地,靠髒了我的門!”眾清客相公們都早起身笑道:“老世翁何必又如此。今日世兄一去,三二年就可顯身成名的了,斷不似往年仍作小兒之態了。天也將飯時,世兄竟快請罷。”說著便有兩個年老的攜了寶玉出去。
賈政因問:“跟寶玉的是誰?”只聽外面答應了兩聲,早進來三四個大漢,打千兒請安。賈政看時,認得是寶玉的奶母之子,名喚李貴。因向他道:“你們成日家跟他上學,他到底唸了些什麼書!倒唸了些流言混語在肚子裡,學了些精緻的淘氣。等我閒一閒,先揭了你的皮,再和那不長進的算帳!”嚇的李貴忙雙膝跪下,摘了帽子,碰頭有聲,連連答應“是”,又回說:“哥兒已唸到第三本《詩經》,什麼‘呦呦鹿鳴,荷葉浮萍',小的不敢撒謊。”說的滿座鬨然大笑起來。賈政也撐不住笑了。因說道:“那怕再念三十本《詩經》,也都是掩耳偷鈴,哄人而已。你去請學裡太爺的安,就說我說了:什麼《詩經》古文,一概不用虛應故事,只是先把《四書》一氣講明背熟,是最要緊的。”李貴忙答應“是”,見賈政無話,方退出去。
此時寶玉獨站在院外屏聲靜候,待他們出來,便忙忙的走了。李貴等一面撣衣服,一面說道:“哥兒聽見了不曾?可先要揭我們的皮呢!人家的奴才跟主子賺些好體面,我們這等奴才白陪著挨打受罵的。從此後也可憐見些才好。”寶玉笑道:“好哥哥,你別委曲,我明兒請你。”李貴道:“小祖宗,誰敢望你請,只求聽一句半句話就有了。”說著,又至賈母這邊,秦鍾早來候著了,賈母正和他說話兒呢。於是二人見過,辭了賈母。寶玉忽想起未辭黛玉,因又忙至黛玉房中來作辭。彼時黛玉才在窗下對鏡理妝,聽寶玉說上學去,因笑道:“好,這一去,可定是要‘蟾宮折桂'去了。我不能送你了。”寶玉道:“好妹妹,等我下了學再吃飯。和胭脂膏子也等我來再製。”勞叨了半日,方撤身去了。黛玉忙又叫住問道:“你怎麼不去辭辭你寶姐姐呢?”寶玉笑而不答,一徑同秦鐘上學去了。原來這賈家之義學,離此也不甚遠,不過一里之遙,原系始祖所立,恐族中子弟有貧窮不能請師者,即入此中肄業。凡族中有官爵之人,皆供給銀兩,按俸之多寡幫助,為學中之費。特共舉年高有德之人為塾掌,專為訓課子弟。如今寶秦二人來了,一一的都互相拜見過,讀起書來。自此以後,他二人同來同往,同坐同起,愈加親密。又兼賈母愛惜,也時常的留下秦鍾,住上三天五日,與自己的重孫一般疼愛。因見秦鐘不甚寬裕,更又助他些衣履等物。不上一月之工,秦鍾在榮府便熟了。寶玉終是不安本分之人,竟一味的隨心所欲,因此又發了癖性,又特向秦鍾悄說道:“咱們倆個人一樣的年紀,況又是同窗,以後不必論叔侄,只論弟兄朋友就是了。”先是秦鐘不肯,當不得寶玉不依,只叫他“兄弟”,或叫他的表字“鯨卿”,秦鍾也只得混著亂叫起來。
原來這學中雖都是本族人丁與些親戚的子弟,俗語說的好:“一龍生九種,種種各別。”未免人多了,就有龍蛇混雜,下流人物在內。自寶,秦二人來了,都生的花朵兒一般的模樣,又見秦鍾靦腆溫柔,未語面先紅,怯怯羞羞,有女兒之風,寶玉又是天生成慣能作小服低,賠身下氣,情性體貼,話語綿纏,因此二人更加親厚,也怨不得那起同窗人起了疑,背地裡你言我語,詬誶謠諑,佈滿書房內外。原來薛蟠自來王夫人處住後,便知有一家學,學中廣有青年子弟,不免偶動了龍陽之興,因此也假來上學讀書,不過是三日打魚,兩日曬網,白送些束ю禮物與賈代儒,卻不曾有一些兒進益,只圖結交些契弟。誰想這學內就有好幾個小學生,圖了薛蟠的銀錢吃穿,被他哄上手的,也不消多記。更又有兩個多情的小學生,亦不知是那一房的親眷,亦未考真名姓,只因生得嫵媚風流,滿學中都送了他兩個外號,一號“香憐”,一號“玉愛”。雖都有竊慕之意,將不利於孺子之心,只是都懼薛蟠的威勢,不敢來沾惹。如今寶,秦二人一來,見了他兩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