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廝來請,方敢去一會,到了這裡,也只好隨他的便。誰知這尤三姐天生脾氣不堪,仗著自己風流標致,偏要打扮的出色,另式作出許多萬人不及的淫情浪態來,哄的男子們垂涎落魄, 欲近不能,欲遠不捨,迷離顛倒,他以為樂。他母姐二人也十分相勸,他反說:“姐姐糊塗。咱們金玉一般的人,白叫這兩個現世寶沾汙了去,也算無能。 而且他家有一個極利害的女人,如今瞞著他不知,咱們方安。倘或一日他知道了,豈有干休之理,勢必有一場大鬧,不知誰生誰死。趁如今我不拿他們取樂作踐准折,到那時白落個臭名,後悔不及。”因此一說,他母女見不聽勸,也只得罷了。那尤三姐天天挑揀穿吃,打了銀的,又要金的,有了珠子,又要寶石,吃的肥鵝,又宰肥鴨。或不趁心,連桌一推,衣裳不如意,不論綾緞新整,便用剪刀剪碎,撕一條,罵一句,究竟賈珍等何曾隨意了一日, 反花了許多昧心錢。賈璉來了,只在二姐房內,心中也悔上來。無奈二姐倒是個多情人,以為賈璉是終身之主了,凡事倒還知疼著癢。若論起溫柔和順,凡事必商必議,不敢恃才自專,實較鳳姐高十倍,若論標緻,言談行事,也勝五分。雖然如今改過,但已經失了腳,有了一個“淫”字,憑他有甚好處也不算了。偏這賈璉又說:“誰人無錯, 知過必改就好。”故不提已往之淫,只取現今之善,便如膠授漆,似水如魚,一心一計,誓同生死,那裡還有鳳平二人在意了?二姐在枕邊衾內,也常勸賈璉說:“你和珍大哥商議商議, 揀個熟的人,把三丫頭聘了罷。留著他不是常法子,終久要生出事來,怎麼處?”賈璉道:“前日我曾回過大哥的,他只是捨不得。我說‘是塊肥羊肉,只是燙的慌, 玫瑰花兒可愛,刺大扎手。咱們未必降的住,正經揀個人聘了罷。'他只意意思思,就丟開手了。你叫我有何法。”二姐道:“你放心。咱們明日先勸三丫頭,他肯了,叫他自己鬧去。鬧的無法,少不得聘他。”賈璉聽了說:“這話極是。”至次日,二姐另備了酒,賈璉也不出門, 至午間特請他小妹過來,與他母親上坐。尤三姐便知其意,酒過三巡,不用姐姐開口,先便滴淚泣道:“姐姐今日請我,自有一番大禮要說。但妹子不是那愚人,也不用絮絮叨叨提那從前醜事,我已盡知,說也無益。既如今姐姐也得了好處安身,媽也有了安身之處,我也要自尋歸結去,方是正理。但終身大事,一生至一死,非同兒戲。我如今改過守分, 只要我揀一個素日可心如意的人方跟他去。若憑你們揀擇,雖是富比石崇, 才過子建,貌比潘安的,我心裡進不去,也白過了一世。”賈璉笑道:“這也容易。憑你說是誰就是誰,一應彩禮都有我們置辦,母親也不用操心。”尤三姐泣道:“姐姐知道,不用我說:”賈璉笑問二姐是誰,二姐一時也想不起來。大家想來,賈璉便道:“定是此人無移了!”便拍手笑道:“我知道了。這人原不差,果然好眼力。”二姐笑問是誰,賈璉笑道:“別人他如何進得去,一定是寶玉。”二姐與尤老聽了,亦以為然。尤三姐便啐了一口,道:“我們有姐妹十個,也嫁你弟兄十個不成。難道除了你家,天下就沒了好男子了不成!”眾人聽了都詫異:“除去他,還有那一個?”尤三姐笑道:“別隻在眼前想,姐姐只在五年前想就是了。”正說著,忽見賈璉的心腹小廝興兒走來請賈璉說:“老爺那邊緊等著叫爺呢。小的答應往舅老爺那邊去了, 小的連忙來請。”賈璉又忙問:“昨日家裡沒人問?”興兒道:“小的回奶奶說,爺在家廟裡同珍大爺商議作百日的事,只怕不能來家。”賈璉忙命拉馬, 隆兒跟隨去了,留下興兒答應人來事務。尤二姐拿了兩碟菜,命拿大杯斟了酒,就命興兒在炕沿下蹲著吃, 一長一短向他說話兒。問他家裡奶奶多大年紀,怎個利害的樣子, 老太太多大年紀,太太多大年紀,姑娘幾個,各樣家常等語。興兒笑嘻嘻的在炕沿下一頭吃, 一頭將榮府之事備細告訴他母女。又說:“我是二門上該班的人。我們共是兩班, 一班四個,共是八個。這八個人有幾個是奶奶的心腹,有幾個是爺的心腹。奶奶的心腹我們不敢惹, 爺的心腹奶奶的就敢惹。提起我們奶奶來,心裡歹毒,口裡尖快。我們二爺也算是個好的,那裡見得他。倒是跟前的平姑娘為人很好,雖然和奶奶一氣,他倒揹著奶奶常作些個好事。 小的們凡有了不是,奶奶是容不過的,只求求他去就完了。如今合家大小除了老太太,太太兩個人,沒有不恨他的,只不過面子情兒怕他。皆因他一時看的人都不及他,只一味哄著老太太,太太兩個人喜歡。他說一是一,說二是二, 沒人敢攔他。又恨不得把銀子錢省下來堆成山,好叫老太太,太太說他會過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