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不敢來廝侵。
可巧這日乃是清明之日,賈璉已備下年例祭祀,帶領賈環,賈琮,賈蘭三人去往鐵檻寺祭柩燒紙。寧府賈蓉也同族中幾人各辦祭祀前往。因寶玉未大愈,故不曾去得。飯後發倦,襲人因說:“天氣甚好,你且出去逛逛,省得丟下粥碗就睡,存在心裡。”寶玉聽說,只得拄了一支杖,и著鞋,步出院外。因近日將園中分與眾婆子料理,各司各業,皆在忙時, 也有修竹的,也有Ш樹的,也有栽花的,也有種豆的,池中又有駕娘們行著船夾泥種藕。香菱,湘雲,寶琴與丫鬟等都坐在山石上,瞧他們取樂。寶玉也慢慢行來。湘雲見了他來, 忙笑說:“快把這船打出去,他們是接林妹妹的。”眾人都笑起來。寶玉紅了臉, 也笑道:“人家的病,誰是好意的,你也形容著取笑兒。”湘雲笑道:“病也比人家另一樣, 原招笑兒,反說起人來。”說著,寶玉便也坐下,看著眾人忙亂了一回。湘雲因說:“這裡有風,石頭上又冷,坐坐去罷。”寶玉便也正要去瞧林黛玉, 便起身拄拐辭了他們,從沁芳橋一帶堤上走來。只見柳垂金線,桃吐丹霞,山石之後,一株大杏樹,花已全落,葉稠陰翠,上面已結了豆子大小的許多小杏。寶玉因想道:“能病了幾天,竟把杏花辜負了!不覺倒‘綠葉成蔭子滿枝'了!”因此仰望杏子不捨。又想起邢岫煙已擇了夫婿一事,雖說是男女大事,不可不行, 但未免又少了一個好女兒。不過兩年,便也要“綠葉成蔭子滿枝”了。再過幾日,這杏樹子落枝空, 再幾年,岫煙未免烏髮如銀,紅顏似槁了,因此不免傷心,只管對杏流淚嘆息。 正悲嘆時,忽有一個雀兒飛來,落於枝上亂啼。寶玉又發了呆性,心下想道:“這雀兒必定是杏花正開時他曾來過, 今見無花空有子葉,故也亂啼。這聲韻必是啼哭之聲,可恨公冶長不在眼前,不能問他。但不知明年再發時,這個雀兒可還記得飛到這裡來與杏花一會了?”正胡思間,忽見一股火光從山石那邊發出,將雀兒驚飛。寶玉吃了一大驚,又聽那邊有人喊道:“藕官,你要死,怎弄些紙錢進來燒?我回去回奶奶們去,仔細你的肉!”寶玉聽了, 益發疑惑起來,忙轉過山石看時,只見藕官滿面淚痕,蹲在那裡,手裡還拿著火,守著些紙錢灰作悲。寶玉忙問道:“你與誰燒紙錢?快不要在這裡燒。你或是為父母兄弟, 你告訴我姓名,外頭去叫小廝們打了包袱寫上名姓去燒。”藕官見了寶玉,只不作一聲。 寶玉數問不答,忽見一婆子惡恨恨走來拉藕官,口內說道:“我已經回了奶奶們了, 奶奶氣的了不得。”藕官聽了,終是孩氣,怕辱沒了沒臉,便不肯去。婆子道:“我說你們別太興頭過餘了,如今還比你們在外頭隨心亂鬧呢。這是尺寸地方兒。”指寶玉道:“連我們的爺還守規矩呢,你是什麼阿物兒,跑來胡鬧。怕也不中用,跟我快走罷!”寶玉忙道:“他並沒燒紙錢,原是林妹妹叫他來燒那爛字紙的。你沒看真,反錯告了他。”藕官正沒了主意,見了寶玉,也正添了畏懼,忽聽他反掩飾,心內轉憂成喜,也便硬著口說道:“你很看真是紙錢了麼?我燒的是林姑娘寫壞了的字紙!”那婆子聽如此,亦發狠起來,便彎腰向紙灰中揀那不曾化盡的遺紙,揀了兩點在手內,說道:“你還嘴硬,有據有證在這裡。我只和你廳上講去!”說著,拉了袖子,就拽著要走。寶玉忙把藕官拉住,用拄杖敲開那婆子的手,說道:“你只管拿了那個回去。實告訴你:我昨夜作了一個夢,夢見杏花神和我要一掛白紙錢,不可叫本房人燒,要一個生人替我燒了,我的病就好的快。所以我請了這白錢,巴巴兒的和林姑娘煩了他來,替我燒了祝讚。原不許一個人知道的, 所以我今日才能起來,偏你看見了。我這會子又不好了,都是你衝了!你還要告他去。 藕官,只管去,見了他們你就照依我這話說。等老太太回來,我就說他故意來衝神С,保Щ我早死。”藕官聽了益發得了主意,反倒拉著婆子要走。那婆子聽了這話,忙丟下紙錢, 陪笑央告寶玉道:“我原不知道,二爺若回了老太太,我這老婆子豈不完了?我如今回奶奶們去,就說是爺祭神,我看錯了。”寶玉道:“你也不許再回去了,我便不說。”婆子道:“我已經回了,叫我來帶他,我怎好不回去的。也罷,就說我已經叫到了他,林姑娘叫了去了。”寶玉想一想,方點頭應允。那婆子只得去了。
這裡寶玉問他:“到底是為誰燒紙?我想來若是為父母兄弟,你們皆煩人外頭燒過了, 這裡燒這幾張,必有私自的情理。”藕官因方才護庇之情感激於衷,便知他是自己一流的人物, 便含淚說道:“我這事,除了你屋裡的芳官並寶姑娘的蕊官,並沒第三個人知道。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