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車的一剎,我回眸一瞥,分明見她眼角的淚滴,晶晶瑩瑩閃著光澤。
又一陣風吹過,沙塵揚起,我的眼前有些模糊,忙逃也似鑽入了車廂。
馬車緩緩行著,車軲兒吱呀呀響著,伴著不緊不慢的馬蹄聲,晃晃悠悠,叫我頭暈得很。
來時還沒暈車,回去時反暈起車來了。
我苦笑,又將車簾子開啟,讓沙塵夾著乾澀的風,和街道行人的嘈雜聲,一起竄入車廂。
我壓住心頭的煩亂,盡力把注意力放到街頭的景物人情上。多瞭解些唐朝的風情,回到了二十一世紀,我可就是個真正的唐代史學專家了。我心裡這樣自我解嘲著。
這時兩個有些熟悉的身影忽然飄入眼角,一個面有刀疤,一個身形肥胖,正是從紇幹承基處逃出那夜遇到的那兩個惡人。
想到那日受到的凌辱,一股恨怒,蛇一樣從我心底驀地鑽了出來。
我挪到車廂外,一拍車伕的肩膀,道:“跟著那兩個人,那個臉上有刀疤的,和那個胖子。”
車伕原是東方家的侍僕,猶豫一下道:“三小姐,天色已經不早,只怕公子已經回去了,我們久不回家,公子會懸心的。”
我怒道:“我叫你們跟著就跟著,哪裡來的這許多話?”
我的身份,卻是東方家未來的女主人,而且清遙對我的寵愛,下人自是早知道的。見我發怒,那車伕猶豫片刻,到底聽了我的話,掉轉車頭,不前不後遠遠跟在二人之後。
那二人再沒想到會有人跟蹤,正一路說話,一路轉入一個小巷子,很是狹窄,看來兩側俱是平民聚居地。
車伕道:“三小姐,這個小巷子,馬車進去不大方便啊。”
我遠遠看著那二人,正遲疑際,卻見二人進了一個院子。
我默默記認住這個地方,道:“那麼,我們就回去吧。”
車伕長長鬆了口氣,怕我後悔似的急急撥了馬頭,飛快往來路趕去。
我閉起眼睛,靠在軟軟的錦墊上,盤算著怎樣讓清遙找人幫我出氣。想來清遙雖是怕事,但我受了欺負,卻也不會輕易就算了的。
正瞑想之際,忽覺脖頸間一股熱氣正噴過來,睜眼一瞧,驚得差點跳起來。
竟是紇幹承基,穿了一身素白的袍子,橫抱著劍,不知什麼時候已坐到了身畔,衝著我笑,閒閒的,卻有著說不出的嘲諷之意。
“你,你怎麼進來的?”我震驚得有些口吃了。
紇幹承基有些得意的笑:“我是劍客,你不是早知道了麼?別說小小馬車,便是皇宮深院,也是來去由我!”
我頭痛無語。
外面車伕聽得車廂中突然有人講話,忙忙問道:“三小姐,什麼事?”
紇幹承基撩開車簾,微笑道:“我是你們三小姐的朋友,來敘敘舊。”
車伕大驚,忙看向我道:“三小姐,他,他……”
我無奈道:“你趕你的車吧,我沒事。”
紇幹承基繼續掛著可惡的微笑:“車伕,方向錯了,往東拐!”
車伕道:“我們家,在南面!”
紇幹承基道:“可我要把你家小姐約出去敘敘舊啊!”
車伕和我同時驚叫。
我道:“紇幹承基,我想不出有什麼舊可以與你敘的。”
紇幹承基道:“只要我覺得有舊可敘就行啊!”
他自始至終流露在臉上的閒閒笑容,分明有絲邪意湧動,我只想狠狠打一巴掌過去,終究卻是不敢。
車伕卻已立起身來,不管正行著的馬,就要來揪紇幹承基。
紇幹承基沒見如何做勢,雪亮冰涼的劍刃懶散地擱在了我的脖子上,道:“不錯 哦,挺忠實的嘛。”
車伕怔住。
給紇幹承基的劍架住脖子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我料想紇幹承基絕不會想殺我,倒是這車伕,絕不會是這天下數一數二的劍客的對手,惹毛了他無非枉送一條性命,忙道:“你聽他的話,好好趕車。紇幹公子,只是和我開開玩笑,不會傷我的。”
車伕慢慢坐下,果然聽話將車往東趕去。估計他也不會信紇幹承基是在開玩笑,但我既落在紇幹承基手中,他找不出機會來救我,也只得乖乖從命了。
紇幹承基的劍迅疾移去,他拍了拍我的肩,慢悠悠坐了下來,又把我拉在身畔坐下,奇道:“容書兒,你跟著那兩個人做什麼?”
他此時的口吻,卻真的像是在問一個多年的知交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