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去。
月亮又暗了下來,啪啦啪啦地打在竹葉上的,也不知是雨點還是什麼。
已經接近人家,到處是竹籬笆。勝兵衛已經不敢再喊主公,快馬加鞭往前奔。:“快!快!”他上身緊貼馬背,盯著前面勉強能看清的地方,追趕著光秀。
在一道弓形的竹籬笆向右拐的地方,勝兵衛發現有一匹馬的影子擋住了去路,心裡咯噔一下,下了馬。
勝兵衛沿著路拼命地找,走出四五間,他發現光秀已經落馬,正手捂著肚子,蜷縮在那裡。茫然地佇立了一會兒,勝兵衛趕緊跑過去,把光秀抱了起來。此時,光秀還略有意識。
“主公!”勝兵衛大聲喊著,光秀微微點點頭,黑暗中,可以覺出他正在努力地睜開眼睛。他一隻手緊捂著肚子,另一隻手朝天舉著,不停痙攣。
“給我介錯……”
勝兵衛明白了光秀的意思。可是,光秀似乎還想訴說另外一件事情,不是別的,只有一句話:“我——太累了。”
光秀的一生,是心無寧日、極為緊張的一生,是小心謹慎、壓抑不平的一生,是危如累卵的一生。但,他最害怕的崩潰,在他作出一生中最重要的決斷——討伐信長的一剎那,就已經註定了。
雖然先前也是不辭辛勞,可是,跟這十三天的艱難相比,那算得了什麼?雖然不能說一切都是失算,可他太相信自己的性子和實力了。正好和秀吉相反,光秀的見識、教養,既不能化為力量,也不能成為歡樂的源泉,反而成了他辛勞和不平的根源。
“這裡……這裡……”光秀的嘴唇微微地動著,“這裡是宇治郡醍醐村的小慄棲一帶。美濃的……出生在明智的村裡……和山城小慄棲的露珠一起消失嗎?”
“主公,傷很淺。”
“不。”
“村越,村越在哪裡?”勝兵衛低聲喝問的時候,前後又響起了吶喊聲,可是,光秀已經聽不到這些了。原來,當光秀的馬受驚,他已被左邊的黑暗中伸出來的竹槍刺中了,於是一句話也沒有說,就跑了起來,本以為到了這一帶可以鬆口氣了,不料再次受到亂民的襲擊,落下馬來。
勝兵衛匆忙把馬拴住,然後檢查光秀的傷口,發現他左腹和後腰各中了一槍。“主公,您要挺住。”勝兵衛用一塊白布把光秀的傷裹了起來,又大聲地喊了起來,“來人……”
光秀已經停止了呼吸。不知是眼睛適應了黑暗,還是四周又亮了一些,勝兵衛可以看清光秀的面容了,可是它蒼白、虛無,已經變成了一張死人的臉。
“哇哈!”身後又傳來襲擊者的吶喊。
勝兵衛慌忙把屍身拉到路旁,放在一處破損的籬笆上。“您不是說讓我介錯嗎?好,我也決不會讓人看見屍身……”勝兵衛嘴裡唸叨著,“恕我放肆了。”施完一禮,他一下把武刀舉過右肩。
一瞬間,四周變得一片靜寂,連竹葉梢上滴下來的露珠聲都能聽到。
溝尾勝兵衛砍下光秀的人頭,包在馬氈裡,然後在屍體的懷中掏摸著。
他覺得光秀一定會留下遺書。
“真有……”
逆順無二門,大道徹心源。
五十五年夢,覺來歸一元。
但是,勝兵衛現在沒空讀這些。四周的竹林一帶又喧譁起來。儘管如此,“逆順無二門”這句偈語是可悲的,這表明了光秀自己對弒殺信長的感悟,正是這種感悟,延誤了後來的戰機,先拘泥於敕使,後來又拘泥於京城市民的人氣,結果成全了秀吉。
勝兵衛把文書藏到懷裡,後面又跑過來兩條黑影。“誰!”
“哦,是溝尾啊。進士作左衛門和比田帶刀。”正說著,二人被光秀的屍體絆了一下。“哎,這是什麼?”說著,二人倒在了地上。看來他們都受了重傷。
“是主公嗎?”作左衛門輕聲道。
“首級在這裡。”勝兵衛從喉嚨裡擠出這幾個字,把首級拿給作左衛門。
左衛門慌忙擺了擺手。“時間緊迫,只能把首級帶回坂本。”
“剩下的事交給我了。不,我決定在這裡陪主公一起死。溝尾,快!”
帶刀抱起無頭屍體。他泣不成聲。“武運不濟……如此的名將……”
“在這裡!在這裡!”後面又傳來了亂民的聲音。看到他們落荒而逃,早已墮落成強盜的亂民迅速增加。他們向那些平時作威作福的當權者復仇的唯一機會,就是打劫落難者。“啊,找到馬了,一定是有名的大將。”
“武刀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