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之命,怎能聚眾先往孤寡門前叫罵提人?村人不問平日所業是哪一門,全都讀過幾年書,識得道理。起初不過激於義憤,這類事情又是初經,未免任性了些。幾句話被人問住,覺得人雖可惡,罪該萬死,這等作法,卻是講不過去。立時安靜了好些,也不再拍門扣戶,只是互相交頭接耳,意欲等村主所派人來,再行處置,依舊守定門前不肯退去。
畹秋將群喧止住,知事已急,無可遲延。左手仍緊摟愛女,柔聲撫慰;暗伸右手入懷,將銀盒用指輕輕撥開,捏了一撮毒藥急放人口,就著面前燙杯中喝剩的大半杯大麴酒一口嚥下喉去。瑤仙被母摟緊,伏身母懷,驚魂都顫,神志已昏,只是一味悲泣,心痛如割,早忘適才之事,並未看見。直到端酒咽藥,餘瀝落了一點在她頸上,方始驚覺。忙一抬頭,見乃母目閃兇光,眸睛特大,口角沾藥之處現出猩紅顏色,才知已經服毒。不由一陣傷心,急得抱定畹秋亂哭亂跳,急喊:〃媽呀!〃別的話一句也說不出來。畹秋一則痛心過度,二則藥性酷烈,再加上這半杯烈酒,至多不過半個時辰必死。知母女二人聚首無多,一心打報仇主意,想將死前慘狀儘量現在一女一婢眼裡,好使她們刻骨銘心,沒齒不忘。還有許多話要說。不但沒有一點憐愛悲傷之意,反恐把這黃金難買的一點光陰,白自由她哭泣之中混過。先喊了一聲:〃絳雪乖兒,快進房來!〃接著兩手把瑤仙用力一推,厲聲喝道:〃你這樣沒出息,哪配做我女兒、我死都難瞑目了!〃
第一九五回 臨命尚兇機 不惜遺留嬌女禍 深情成孽累 最難消受美人恩
第一九五回 臨命尚兇機 不惜遺留嬌女禍 深情成孽累 最難消受美人恩
瑤仙幼得乃母鐘愛,從未受過斥責,聞言嚇了一大跳。連忙強忍痛淚,把頭抬起。見乃母面上獰容越發可怖,嗚咽著答道:〃媽,你適才所說的話,我都……〃底下話未出口,畹秋恐被門外來人聽去,忙伸手把她嘴捂住。回顧絳雪已經進房,把手一招,也喚至榻前,然後說道:〃媽一時不忿,氣蕭逸騙我,鬧得如今身敗名裂。最傷心的是雪中鬼迷,誤傷你爹,使我死猶抱恨,如今悔已不及。本心等你爹今年落葬之後再行自盡,不想事情洩露,早隨他去也好。你們盡哭有甚用處?這是我自作自受,不能怪人。我死之後,村中請位尊長必定憐你孤苦,決不因我而對你不好。還有絳雪,分雖主僕,情若母女。你二人可在我死前,當著我結為姊妹。好在我兒婚事已成定局,日後絳雪如願與你同事一夫最好,否則你夫妻可給她物色一個佳婿。你兩個都是無父無母的孤兒,以後務要和好,千萬以母為鑑,好好為人,不可忌恨別人,勿蹈媽的覆轍。媽此時靜等他們傳去,或是活埋,或是燒死,真說不定。話已說完,可乘此時近前來,由媽抱著你們親熱一陣吧。〃
外面諸人聞言,俱以為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畹秋臨命愧悔,還替室中二女可憐。誰想她這些話多半言不由衷,是想給女兒留地步,使人只憐她身世孤苦,不加防備,又藉以洗刷暗殺親夫的罪名。話一說完,便借親熱為名,把二人的頭摟在胸前,又附耳低聲向瑤仙說了許多機密的話。捱過一會,見外面尚無動靜,估量死期將到,想再向來人說自己雖死,決不落於人手的話。忽想起門外人既未退,也未拍門吵鬧,這事如奉長老、村主之命,決不會幾句話就能喝住的。難道並非奉命,自己前來不成?因而又想起問絳雪的話,匆匆一問。絳雪把前事一說,才知自己畢竟受傷太重,為情勢所懾,一時情急心慌,服毒太快,坐令母女二人這最終三五日的聚首,都因心粗葬送。眼看片刻工夫便要毒發身死,還有許多活不及細說。死時依舊粒米未沾,即便強吃,也咽不下。肚腸絞痛越來越烈,臨死頭上不禁又悔又恨,又惜命又傷心,百感交集,忍不住流下淚來。正在萬分難過之際,忽聽門外又有數人滑雪馳至,一到便高喊道:〃此事已有諸位長老和村主主持,自會按照村規辦理。適才傳示全村,因你們路遠,未曾走到。今天新年初一,要取全村吉利,百事暫時不究。她們滿門孤弱,即便治罪,也有兩分法外之仁,以示矜恤。你們不奉村主之命,行動躁妄,私自來此吵鬧,成何體統?如今村主已經發怒,命我們前來傳令快快回去,不可胡來。〃說罷,眾人略問來人幾句,便邊說邊走,紛紛踏雪而散。
原來這些來人相離最為僻遠,蕭逸先時命眾門人曉諭村眾時,去這一路的兩個門人新年有事,以為這十幾家雪深路遠不會聞知,便沒有去。誰知內中恰有二人與郝家父子至好,天一亮就往拜年,目睹魏氏自吐陰私,得信最早,回去便對眾人一說,偏巧又有幾個性情剛暴,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