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出去,我們決不向人前提起;如若不然,我等出去,定要稟官治你們不法之罪。〃滿想那兇僧聽了此言,定然害怕,放他們走。誰想那兇僧說道:〃你等這一班寒酸,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自來投。待我來方便方便你們吧。〃眾人聽罷此言,便知不妙。因見那兇僧只是一人,那兩個又是女流之輩,大家於是使了一個眼色,準備一擁上前,奪門而出。那兇僧見了這般情狀,臉上一陣獰笑,把身旁饒鈸拿起,只敲了一下,眾人忽然兩臂已被人捉住。大家一看,不知從什麼地方來的幾十個兇僧,有的擒人,有的手持利刀,不一會的工夫,已將他們十七人捆翻在地。又有十幾個兇僧,取了十幾個木樁,將他等綁在樁上,離那大殿約有十餘步光景。那大凶僧又將饒鈸重敲了兩下,眾兇僧俱各退去。
這時眾人俱已膽裂魂飛,昏厥過去。惟獨雲從膽子稍大,明知事已至此,只得束手待斃。忽然想起家中父母伯叔俱在暮年,自己一身兼挑著九房香菸,所關何等重大。悔不該少年喜事,闖下這潑天大禍,把平日親友的期望同自己平生的抱負付於流水。痛定思痛,不禁悲從中來,放聲大哭。那兇僧見雲從這般哀苦,不禁哈哈大笑,便對身旁侍立的兩個女子說道:〃你看他們這班窮酸,真是不值價。平常端起秀才身分,在家中作威作福;一旦被困遭擒,便這樣膿包,好似失了乳的娃娃一樣。你倆何不下去歌舞一回,哄哄他們呢?〃旁立女子聽罷此言,道:〃遵法旨。〃將所披大紅斗篷往後一翻,露出白玉般的身軀,已自跳入院中,對舞起來。粉彎雪股,膚如凝脂。腿起處,方寸地隱約可見。原來這兩個女子,除披的一件斗篷外,竟然一絲不掛,較之現在臍下還圍著尺許紗布的舞女,還要開通得許多咧。這時兇僧又將饒鈸連擊數下,兩廊下走出一隊執樂器的兇僧,也出來湊熱鬧,正是毛腿與玉腿齊飛,雞頭共光頭一色。一時歌舞之聲,把十餘人的靈魂悠悠喚轉。
眾人醒來,看見妙相奇觀,還疑是身在夢中。正待拔腿向前,看個仔細,卻被麻繩綁緊,行動不得。才想起適才被綁之事,不禁心寒膽裂。雖然清歌妙舞,佳麗當前,卻也無心鑑賞。勞苦呼天地,疾痛呼父母,本屬人之常情。在這生死關頭,他們俱是有身家的少年新貴,自有許多塵緣拋舍不下;再被雲從悲泣之聲,勾起各人的身世之感。一個個悲從中來,不可斷歇。起初不過觸景傷懷,嚶嚶啜泣。後來越想越傷心,一個個索性放聲大哭起來。真是流淚眼觀流淚眼,斷腸人遇斷腸人,哀聲動地,禪堂幾乎變作了孝堂。連那歌舞的女子,見了這般可憐狀況,雖然怵於兇僧,不敢停住,也都有點目潤心酸,步法錯亂。
那兇僧正在高興頭上,哪禁得眾人這樣煞風景,鐃鈸響處,那女子和執樂的兇徒,一霎時俱各歸原位,又還了本來寂靜景象。眾人忽起了偷生之念,一個個苦苦哀求饒命。兇僧兀自不理,將身旁鐃鈸取過一疊,將身站起,手揚處,一道黃圈,奔向第一個木樁去。這木樁上綁的正是宋時,看見眼前黃澄澄一樣東西飛來,偏偏髮辮又牢,綁在樁上閃身不開,知道大事不好,〃呀〃的一聲沒喊出口,腦袋已是飛將下來。那一面鐃鈸,大半嵌入木中,震震有聲。眾人見兇僧忽然立起,又見他從手中飛出一個黃東西,還疑心是和尚和剛才一樣,有什麼特別玩意給他們看咧。等到看見宋時人頭落地,才知道和尚耍這個花招,是要他們的命,嚇得三魂皆冒。有的還在央求,希冀萬一;有的已嚇得暈死過去。說時遲,那時快,這兇僧把眾人當作試鐃鈸的目標。你看他在大殿上兔起鶻落,大顯身手。忽而鷂於翻身,從背後將鈸飛出;忽而流星趕月,一鈸接著一鈸。鈸無虛發,眾人的命也落一個死無全屍。不大一會,十六面飛鈸嵌在木樁上,十六個人頭也都滾了一院子。只有雲從一人,因身量太小,兇僧的飛鈸揀大的先耍,僥倖暫延殘喘。兇僧見鈸已用完,尚有一人未死,正待向前動手。那兩個女子雖然跟那兇僧數年,經歷許多怪事,像今兒這般慘狀,到底是破題兒第一遭。女人家心腸軟,又見雲從年紀又輕,面如少女,不禁動了憐恤之念,便對兇僧道:〃大師父看我們的面上,饒恕了這個小孩子吧。〃兇僧道:〃你哪裡知道,擒虎容易放虎難。他同來十餘人,俱死在我手中,只剩他一人,愈發饒恕不得。〃兩個女子還是央求個不息。
雲從自分必死,本是默默無言。忽見有人替他講情,又動了希冀之心,便哭求道:〃我家在貴陽,九房中只生我一個兒子。這次誤入禪堂,又不干我的事。望求大師父慈悲,饒我一命。如果怕我洩露機密,請你把我舌頭割下,手指割下,我回去寫不得字,說不得話,也就不能壞大師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