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咳一聲,對他道:“他不是愛李公麟的畫嗎?公麟作畫不僅精於人物神仙,更善花鳥山水,誰不喜歡?偏他非要往什麼不阿權貴,淡泊名利上扯。我當時也是嘴欠,說他怪不得手拿摺扇,原來是準備他日妙用。”
祁垣一愣,噗嗤一下笑了出來。這個典故他是知道的,當年李公麟和蘇東坡是至交好友,後來東坡因作詩遭禍,李公麟在街上遇到蘇氏兩院子弟,便以扇遮面,假裝不認。後來便因這事被世人譏笑。
方成和果真嘴毒,拿這事來說,任彥可不是要跟他翻臉?
方成和促狹一笑,祁垣愈發覺得這人好玩投緣,拍著大腿樂了半天。
方成和卻道:“垣弟,我一直想問,你今天在宴上所說是真是假?”
祁垣問:“你說落水那事?”
他今天雖一時情急,但也不敢跟人說換魂的事情,只掐頭去尾,說自己半失憶了。這會兒方成和再問,他想了想似乎沒有漏洞,便道:“今天小弟所言句句屬實。我落水之後,昏睡了數日,後來雖然漸漸清明,但前塵往事竟然忘卻了大半。現在讓我做文章,我連如何破題都不會。更遑論與人比文鬥詩。”
“你落水之事我有所耳聞,但沒想到,竟是如此大禍。”方成和微微皺眉,擔憂道,“那你日後作何打算?”
祁垣沒法說回揚州一事,只含糊著說:“走一步看一步罷了。別的不說,那國子監我怕是不能去了。”
方成和一愣,卻不甚贊同地看著他:“你若真的記不起往日所學,這國子監更該去。”
祁垣愣了一下。
方成和道:“你如今年紀尚幼,只要坐了監,即便來年科舉不中,那也可慢慢熬資歷,等到除官的機會。如今老師尚有門生在吏部做事,還可以照管你幾年。左右比你在家閒住著強。”
祁垣連忙搖頭:“我往日所學都忘得一乾二淨了,哪能去做官?”
方成和好笑地拍了拍他:“朝中大小官員,進士出身的有多少?便是這國子監裡,廕監和例監的那些人又有幾個認真治經的?更何況他途入仕的人比比皆是,你天資聰穎,又有老師暗中照顧,怎麼都不會屈居人下的。”
祁垣知道他如此真心實意地為自己打算,一時間無話可說,只得認真點了點頭。
方成和沉默片刻,卻又突然嘆了口氣:“老師那日還在後悔,說若不是自己當年多說了一句話,你是不是就不會落到如此境地?如今……倘若他知道了此事,也不知道會作何感想?”
祁垣正籌劃著過幾天好跑路呢,聽這話忙道:“還請方兄為我保密。”
方成和猶豫一下,點頭應了,又看了看天色,催促他:“你快回去吧,要敲關門鼓了。”
揚州已經停了宵禁多年,京城這邊卻管的十分嚴格。一更之後,若還有人在街上游蕩,便會被帶走治個“犯夜”之罪,敲上幾十大棍。
祁垣之前不知,一聽這個連忙告辭,又正兒八經戴上大帽,拿汗巾把自己的臉捂嚴實。方成和看他這副裝扮,哈哈取笑了一回兒,卻仍不放心,跟僧人借了燈籠送他回家。
萬佛寺離著忠遠伯府不遠,出門往南,大概隔著五六條衚衕便是。
此時街上已經沒了行人,各家緊閉門戶。周遭暮色四沉,光線愈暗,偶有幾聲雞鳴狗吠。
方成和陪著走了一段,見祁垣目光微動,警惕地看著四周,似乎有些怕黑,突然起了捉弄之心,一邊早早把燈籠點上移過去,一邊故意使壞道:“聽說……這崇文門附近,常有女鬼夜行……”
祁垣果真不經嚇,一聽女鬼“嗖”地一下就抱住了他的胳膊。
方成和哈哈大笑,指著前面路口道:“你到家了,哪有什麼女鬼……”
話才說完,卻見伯府的衚衕口那竄出一條白影,身形飄忽,倏然而至。
這一幕祁垣沒看見,方成和卻瞧了個正,當即一個趔趄,差點嚇死過去。
那白影聞聲而止,停在了幾步之外。
方成和寒毛卓豎,一手護著祁垣,屏息提膽,藉著燈籠一看,這才發現前面不過是匹紅鬃白馬。馬上那人也有些熟悉,竟是白天才見過的徐三公子徐瑨。
他“哎吆”一聲,好半天才緩過來,驚魂未定地看著前面。
徐瑨此時也被嚇了一跳
他下渡船之後便自己騎馬直奔了忠遠伯府。誰想到伯府大門早早關了,他叩門問話,那門子連面都不露,只說祁垣尚未回府。
徐瑨在門口猶豫了半天,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