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條寬敞的臨河大道,兩側綠柳垂楊,綿延數里。
原來現在已經進入披香宮之內了,這條大道盡頭便是東園碼頭,官差們在此設了屏障,車馬轎輦均到此為止。
祁垣忙跟祁坤下車,在此驗過請帖,沿著大道往北一直走到了碼頭那。
那邊正有了一群華服子弟在登渡船,倆人跟在後面一塊上船。這渡船實際是個三丈長的畫舫,三間艙室以珠簾相隔。祁垣跟誰都不認識,便跟祁坤站在船尾看景。
他們前面的幾個人顯然彼此熟識,湊一塊說說笑笑。祁垣隱約聽到有女子歡笑聲,扭頭去看,果然見幾個盛裝打扮的歌妓混在其中,個個容色出眾,被人攬腰啄耳。另一旁還有兩個少年書童,也是粉面含桃的俊秀模樣,被人擁在身側,神色卻說不出的古怪。
祁垣雖然喜歡遊湖聽戲,但還沒上過花船,以前同玩的紈絝們都覺得他年紀尚小,所以從不帶他去刊溝一帶狎妓尋歡,因此他還是頭次看到這種事情。更不明白那倆書童湊在其中幹什麼。
那邊卻有人察覺到了他的視線,回頭看了他一眼。祁垣自知失態,正要轉回頭,卻見那人眼睛倏然一亮,隨後竟直勾勾地盯著他,伸手扯過來一個書童,按著脖子親了個嘴。
祁垣不過遲愣了一瞬,等明白過來後,臉上轟然一熱,忙轉過了頭。
身後似乎有人輕笑了兩聲,又在嘀咕些什麼。祁垣麵皮發熱,一想剛剛那人眼睛外鼓,圓小泛黃的眼珠子始終盯向自己,又有些莫名的惱火。
不多會兒渡船靠岸,祁垣急匆匆地扯著祁坤跳了上去,見那幫浮浪子弟往右側去了,便拐道向左,跟那些人避開。
祁坤自打上船後就看花了眼,完全沒注意到他的異常。這會兒見前面有個二層高的八角小樓,正好臨水可以看景,便興沖沖地走了進去。
祁垣心中莫名煩悶,也跟著溜達了進去。小樓門口有一繡墩,上面放著水袋,看樣是有人值守,這會兒不知道跑哪兒去了。裡面卻是一排書畫局臨摹的晉書唐畫,都是名家之作,大概是供文人才子們賞畫用的。
只可惜祁垣和祁坤半斤八兩,倆人看畫都是先瞅那一方小印,認出名字的就說好,認不出的便瞎埋汰一番。
祁垣尤其沒耐性,看了幾幅之後又上了二樓。二樓卻只有一幅小畫,一尺見方,上面畫著兩匹大馬,耳鬢廝磨。
他倒揹著手歪頭看了眼,不知怎的又想起剛剛船上那幕。
那書童白麵粉頸,看著不過十二三的樣子,浪蕩子卻足足高出一頭,胖乎乎油膩膩,嘴頭子只顧撅著,跟這畫上的長嘴大馬越看越像。
他心中不痛快,看那馬也不順眼起來,哼了一聲便罵道:“醜東西!肥嘟嘟的!你也就是個肉包子叉在柴火棍上!”
話音剛落,就聽身後有人笑道:“韓幹所畫的名駒大馬,的確較為健壯豐肥。”
祁垣被唬了一跳,回頭一看,卻是一個方巾襴衫的年輕人揹著布袋拾級而上。年輕人見他回頭,笑呵呵拱了拱手:“兄臺大才,不知兄臺尊姓大名?”
祁垣麵皮一熱,知道自己剛剛的話被聽去了,少不得要丟人,便看著那人問:“我怎麼就大才了?”
年輕人道:“兄臺賞畫一針見血,可不是大才之人?”說話間他已經站到祁垣旁邊,卻比祁垣稍高一點,指著那幅畫道,“這畫乃是韓幹所作,因過於寫實,還被詩聖嫌棄過‘幹惟畫肉不畫骨,忍使驊騮氣凋喪’。兄臺今日評價,可不正和詩聖如出一轍?”
祁垣還沒聽過這麼理直氣壯的馬屁,頓時驚呆了。
年輕人又微微一笑,從身後布袋中取出一卷畫軸,對祁垣道:“兄臺看這畫如何?”
展開後,卻是一頭老牛,身上皮鬆肉褶,但憨態可掬,挺討人喜歡。
祁垣不懂賞畫,看這老牛可愛,便點頭:“這畫不錯。”
年輕人讚道:“兄臺果然眼光獨到!此畫乃盛唐韓滉之作,小弟手中的雖為前朝的臨摹版本,但與真畫並無二樣,這個……只需二兩銀子。”
祁垣:“……”原來是個賣畫的!
祁垣後知後覺,一臉古怪地看著他。
年輕人搓了搓手,嘿嘿直笑:“名畫贈才子,換些買酒錢。”
“我這也沒錢。”祁垣見對方開口了,有些不好意思。然而渾身上下摸了摸,只摸到袖子裡一罐沒來得及賣的香丸。
這人做買賣可真比自己強多了,祁垣心想,待會兒自己賣香丸的時候可以跟他學著點。
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