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容楓回眸間,卻見陸落倉皇往外走。腳步踉蹌。
“五娘!”陳容楓以為她害怕了。心裡著急,忙追了上去。
等陳容楓出來的時候,陸落已經上了馬車,她的馬車匆匆離開了府衙。
人命官司在前。陳容楓不能離開。只得壓制內心對陸落的擔憂。折身重新回了府衙,爭取早點處理完畢,再去看陸落。
陸落帶著倚竹。讓車伕快馬加鞭,趕到了千絲齋。
柏兮心情不錯,眉宇間露出了難得的輕盈淡笑。
他心情一好,鋪子裡的其他人就沒那麼壓抑,情緒也不錯,一種風和日麗的錯覺。
陸落從後門進來,直接去找柏兮。
她重重推開了門。
柏兮抬眸,瞧見她面覆青霜,怒氣衝衝的,就挑了挑眉頭,不理睬她。
陸落走過來,雙手抓了他的衣領,讓他被迫昂起頭。
“是不是你?”陸落唇齒打顫,“是不是你殺了那兩個人,還害了薛瀾?”
柏兮對她這種居高臨下的質問很不滿意,用力撥開她的手,把她往旁邊一甩,甩得她後退了兩步,差點跌倒。
“我是替你除害。”柏兮理所當然道,“那個小雜碎想要殺你,他死有餘辜。”
他說話的時候,眉宇舒展,有幾抹笑容。
他的心情極其明媚。
他殺了人,心情卻這麼好,讓陸落膽寒。
“我不需要你幫忙!”陸落的手腳發軟,她沒有殺邵華傾和那個丫鬟,他們卻是因為陸落而死。
陸落的聖母情結,讓她永遠無法克服主動害人的心裡障礙。
像她這種聖母病的,只會在敵人出手的時候反擊,而不是剛知道敵人的意圖就把敵人給殺了。
柏兮殺了人,還將此事推給陸落,陸落暴怒。
她上前幾步,想要摑柏兮一巴掌。
柏兮察覺到了,輕輕繞開。
“你把薛瀾治好,聽到了嗎?她是我的徒孫!”陸落不甘心,心裡亂七八糟的情緒燉成了一鍋,汩汩亂竄,攪合得她的理智全沒了。
“晚了。”柏兮無所謂道,“哪怕能治好她,我也不想治,她沒資格讓我救。”
“那我將你送官!”陸落努力控制自己,面容還是有點猙獰。
柏兮的好心情,有點敗壞了。
他頗感不快,不是因為陸落想將他送官,而是因為陸落蠢。
柏兮恨死了她的蠢,每次她犯蠢,柏兮就會自責煩躁:他沒有教好她。
將柏兮送官?無非是多死幾個人,或者幾百人,或者幾千人罷了。
為何陸落不明白,平常人沒資格忤逆他、質疑他?
“你試試。”柏兮冷漠道,“你想讓誰死,陳容楓,還是那些衙役?”
陸落一怔。
她定定站著,而後慢慢坐下來,久久不再開口。
她將頭埋下去,肩頭卻在發顫。
柏兮站在她的身邊,望著她銀白色的髮絲,挽成了髮髻,和她雪白的頸項肌膚連成一色。
那雪白的光,刺痛了柏兮的眼。
他嘆了口氣。
“你恨我?”柏兮的聲音,緩慢在陸落的頭頂響起。
等陸落再次抬起頭的時候,情緒平復了很多,眼底的恨意卻濃郁。
她不僅恨柏兮的濫殺無辜,也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當然恨。”陸落道。她的聲音不再發顫、不再尖銳,平緩從齒縫間溢位,鎮定而陰冷。
“為何?”
“你殘害生靈,滅絕人性。”陸落道。
柏兮想了想,冷笑道:“那你們不殺豬、不宰羊?”
“人和豬羊不一樣!”
“在我眼裡,你們還不如豬羊,豬羊還能吃呢,你們能幹嘛?”柏兮反問。
陸落沉默了。
一股子寒流,在她的腔腹中流竄,讓她遍體生寒。
她聽罷柏兮繼續說:“你們整日燒香拜佛,可一場災害,死傷無數,絕不止兩個人。那時候,你們恨老太爺嗎?你們會埋怨老太爺殘忍嗎?”
不待陸落回答,柏兮又說:“你們不會,你們甚至怪自己,怪自己不夠虔誠,不夠善良,怪自己行為不端惹惱了老天爺,才天降橫禍。如今,我不過是殺了兩個人,你卻來怪我?”
他將自己視為神明。
他對凡人的懲罰,不僅不能怪罪他,還有反省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