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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淵忍不住笑了。

他一邊笑一邊拿出一方手帕來給她擦臉上的汙跡，然後笑嘻嘻的對她說：“阿囡，跟我走吧。”完全的誘拐犯語氣，系統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偷窺，莫名其妙的就笑起來，笑得前仰後合。然後那個弧度一度一度的消失，最終變為近乎冷漠的神情。

小姑娘是真的很冷淡，一整天就閉著眼睛，在他的最普通的青磚灰瓦白牆的屋子裡閉目養神，或者看窗外山上的那一大片竹林，或者聽鳥叫，下雨的時候她看雨，不下雨的時候她看太陽在牆上打出來的橙色影子，沒太陽也不下雨的時候，她就看窗外的空氣，然後做幾個奇怪的手勢。無淵總是在這個時候笑著問她你看什麼呢，然後她就做了幾個奇怪的手勢，然後煞有介事的說，看風。

再長大一點她就盯著方無淵看，在他發現的前一秒收回視線。再後來，他們有大鏡子了，有電視了，有電腦了，有手機了，她也上大學了，卻什麼都不愛玩，和同齡人迥異的性格促使她更加沉默，平時放假回家的日子裡，要麼盯著鏡子，要麼盯著方無淵。無淵偶爾會心血來潮的看看鏡子，盯得久了，就看見自己的兩隻眼睛慢慢慢慢的合二為一，兩個眼珠完美的重合在一起，他彎彎一隻眼鏡，中心的幻象就變成了兩個重疊的影子。

他甚至有種錯覺，似乎看到了很久以前的那個自己。還不是一個演員的自己。

【瘋子！】【你才瘋你全家都瘋！】

“瘋子。”“別叫我瘋子了。”我又如何配得上。那個可以肆無忌憚的瘋起來的餘雲楓，已經不見了。

然後他們順理成章的在一起了，雖然方無淵聲稱他比她大十五歲他絕無可能老牛吃嫩草。可還不等他抗議，任顧突然就笑了一下，那笑容太過漂亮，乾淨，甜蜜，溫柔，寵溺。等方無淵在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們證都領了。

他們沒有孩子，終其一生都沒有孩子。不管是任顧短暫的二十九年人生，還是方無淵漫長的九十二年人生。方無淵還記得，任顧被他找到的時候，全身都是血，喉管被割破了一半。但是她在笑，虛弱但是溫柔的笑。

他們結婚八年，她此生第二次笑。

然後任顧顫顫巍巍地抬起手，堵住喉管，開始唱戲，聲音很小，她氣若游絲。方無淵甚至都不知道她會唱戲，她從未唱過戲。方無淵就那樣半跪著伏在她的耳邊，聽她斷斷續續的唱，他花了很長時間才反應過來，她唱的是《蘇三起解》。

調子拿的很準，似乎已經練習了千遍萬遍。任顧的聲音突然變得特別好聽，原來也很好聽，現在比原來好聽一百倍。那聲音，好聽的讓他幾乎眼眶一酸，流下淚來。她用的是氣音，但方無淵已經聽不出來了。

第90章　十三世界

“蘇三離了…離了洪洞縣，將、身來在大街、前。未曾開言、我心好慘，過往的君子…聽我言。哪一、位、去往、南京轉，與我、那、三、郎…把信傳。就算、就算蘇三把命斷…”

戛然而止。

方無淵突然就放聲哭起來，哭得像個孩子，用他那並不算好聽的嗓子，並不算精準的調子，把最後一句替她唱出來：“來生變犬馬我當報還…就差一句啊，阿囡。就差一句。就差一句…”

任顧的手還緊緊的抓著他的手，到死都沒有放開。方無淵抱著她站起來，看了看一地的屍身，又看看她，然後以極快的速度手起刀落。任顧至死都不願放開他的手，那他，就拿這隻手為她陪葬。

儘管，太輕了點。

手下的兄弟在他下定決心讓任顧入土為安的半個小時後把一隻沁了血的景泰藍鐲子，說是小小姐手裡找到的。他就保持著一個姿勢坐在那張桌子上盯著鐲子，看了一天一夜，聲音啞的不成樣子，卻還是唱出了一首皂羅袍。

“原來奼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朝飛暮卷，雲霞翠軒，雨絲風片，煙波畫船，錦屏人忒看的這韶光賤！”

系統陪他沉默著。一室靜寂，卸去了一切偽裝的餘雲楓連一絲難過都沒有透漏出來。只是不說話。大概很少有人想到他會唱戲，很久之前他走投無路，扮著旦角的時候，滿眼茫然，不知道來自何處，也不知道該去想哪裡。那個時候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