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官家的聲音在大殿內迴響,彷彿天公發怒。
新學之爭已經進入最關鍵的時刻。
趙寧也真正見識到了掌握話語權的儒家既得利益者是如何曲解先賢的思想的。
這就是解釋權歸屬的問題。
這件事到底有多重要?
趙官家是不是可以直接跳過今日朝堂的辯論,提刀子砍人就完了?
還真不能。
馬上安天下,提筆治天下,這是自古之理。
五代的君主們都相信得到軍隊就可以得到天下,不相信意識形態領域的思想能安邦定國,所以短短54年蹦躂出14個皇帝。
天下無法達成共識,哪怕是一個小國內部,在思想層面也無法達成共識。
秦始皇建立秦朝之後,“書同文,車同軌”,其實是在為推行統一的意識形態打基礎。
漢武帝時期的“罷黜百家”是第一次有了官方成形的統一意識形態。
無論後世怎麼罵儒家,在生產力有限的古代,都是儒家意識形態形成的秩序,在維持著帝國的統一。
如果趙寧在12世紀的生產力大背景下,短時間內將儒家全部封殺。
試想想,距離帝國京師遙遠的南方的某些小村,那裡的人突然認為宗族、禮法是謬論,他們會做什麼?
必然有野心之人提刀躍馬,各地烽煙四起,而朝廷沒有火車、導彈,更沒有網際網路,等朝廷知道那裡叛亂的時候,已經是幾個月之後呢?
其他地方是否也會如此?
天下將直接退回五代十國時期,征戰不休。
所以啊,從來不是儒家選擇了大一統,而是大一統帝國選擇了儒家。
儒家幫助帝國權力無法觸及到的角落,維持著帝國統一。
歐羅巴那樣的大平原,變成小國林立的局面,其根本原因是因為沒有一個統一的意識形態讓多方達成一個共識,所以各國長期為了自己理解的東西相互噴對方是異端。
直到世界進入工業革命時代,儒家意識形態下維持的帝國,才變得與大時代格格不入。
還是那句話:你可以毀滅,但你必須懂得重建,否則將會進入分裂的亂世。
荀子的維齊非齊論自然是沒錯的,世人各有不同,或性格,或體力,或喜好。
有人喜歡田園風光,有人熱愛文學藝術,有人更擅長行政治國。
天地有經緯,眾生有異同,便如山巒之雄闊、江河之綿長,此乃自然之大道。
但某些人為了維護自身利益,卻偏偏春秋筆法,以企圖遮天蔽日。
朝廷死靜一片,可不少人的氣焰卻並未被壓下去,他們站在那裡,準備隨時反撲,如此難得的機會,不將新學扼殺,誓不罷休。
“既然各位說到荀子,那朕今日就與諸位說說荀子。”趙官家開口了。
王守德心裡大喜:官家,您確定要跟我們論道?
其他人聞言,也各自狂喜。
官家,我們就是靠筆桿子和打嘴炮上位的,您跟我們辯論荀子?
好好好!來來來!
王守德說道:“願聞陛下教誨!”
李純佑也趕緊跟上:“臣等願聞陛下教誨!”
其他人也跟著說道:“臣等願聞陛下聖訓!”
趙官家第一個點名:“王卿。”
王守德出列,他說道:“臣在。”
“你剛才用了荀子的話,人生而有欲,欲而不得,則不能無求,求而無度量分界,則不能不爭,爭則亂,亂則窮。先王惡其亂也,故制禮義以分之,以養人之慾,給人之求,使欲必不窮於物,物必不屈於欲,兩者相持而長,是禮之所以起也。”
王守德說道:“是的,這是荀子他老人家說的。”
“你給朕詳細說說,荀子他老人家說這句話是何意?”
“回稟陛下,荀子他老人家說,每一個人都有慾望,慾望得不到滿足但也絕不會放棄追求慾望,當所有人都用一種毫無節制的方式去爭奪慾望的時候,就會亂,亂了前方就沒有路了。”
王守德的語氣不緊不慢,頗有些動情,頗有些感染力,讓人忍不住仰視。
“所以,古之聖王制定了禮,來規定人的界限,告訴每一個界限之內的人,他們能追求的限度,如農者,只需日益耕作,官者,忠君體國。如此,每一個界限內的人各自勞作,只要不越界,就不會爭鬥。”
王守德在說這些的時候,周圍的官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