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米外的廠房，看起來是一處車間，裡面放置著一排一排的紡織裝置。

此時正有無數個工人，都在緊張的加著班。

這一類的小廠，在青港城，尤其是衛星城，有很多，而進入了衛星城，或是在衛星城裡誕生的孩子，一般來說，命運也是在懂事之後，便進入這樣的工廠工作。此後，往往便有可能是一輩子都呆在這樣的廠房裡，雖然在衛星城呆夠了三年的荒野流民，或是出生在了衛星城的孩童，有著進入學校求學的機會，但卻不得不說，很大一部分人，對此都不強求。

而衛星城，也從不勉強。

說來可笑，倒是陸辛與小鹿老師這些在孤兒院老院長的教導下長大的孤兒，反而知道學習的重要性，所以無論以前還是現在，紅月亮孤兒院，都儘可能的讓小孩子們上學，讀書。

當然了，就算如此，工廠加班，也是常態，但加到這麼晚的，卻是不多。

陸辛已經注意到，此時已經是深夜兩點鐘左右。

藉助妹妹的能力，他可以看到，三百米外的廠房之中，加班的人還有很多，他們正站在了一個又一個的長條工作臺前，分工合用，有的在清洗棉胚，有的在運送棉條，有的在紡織粗紗，伴隨著廠房內明亮而刺眼的燈光，整個工作緊張有序，看起來很是有股子熱情……

但陸辛一眼之間，就看出了問題所在。

所有的工人，這時候都像是精密的儀器一般，茫然而麻木的工作著，有的手都已經被磨的出血，還是沒有絲毫感覺一般的拆分著棉球，渾然不覺手裡的鮮血已經染紅了棉花；

有的累的走路時都拐著腿，但還是抗著如小山一般的織布包，不停的奔跑著；

有的看到編織機器出了一些問題，立刻面無表情的將手伸了進去，強行扭正著錯誤……

……那像是一個沒有痛覺，甚至沒有感知的廠房。

……

……

“看到汙染源了嗎？”

壁虎的聲音，在陸辛的耳邊輕輕響起。

陸辛這才反應了過來，自己是處理這種事的人，不該被這樣的景象所驚到。

於是他定睛看去，很快便看到，在所有忙碌的工人之中，正有一個看起來尤其激動的中年人，他穿著一件皺巴巴的西裝，已經滿頭大汗，但裡面的襯衫領帶，卻還系的嚴嚴實實，這時候他正不停的在廠房裡走著，誇張的揮舞著雙臂，唇齒開合，像是在大聲的說著什麼。

陸辛下意識看了壁虎一眼，道：“是他嗎？在說什麼？”

壁虎並不轉頭，只是低頭聲道：“你仔細分辨，我們應該可以聽到的……”

陸辛微微皺眉，便轉向了另一側。

妹妹這時候冷幽幽的看了壁虎一眼，綾亂的頭髮之下，眼睛似乎微微眯了一下。

而同樣的，陸辛在這時候，也覺得眼睛瞳孔在微微縮起，那廠房裡的一切，便看得更為仔細，甚至連因為距離太遠，而模模糊糊的機器轉動聲，都在這時候變得越來越清晰。

然後，他也很快便捕捉到了那個男人大聲講話的聲音：

“工作，一定要工作！”

“我們都是大災變之後很幸運活下來的人，憑什麼別人都死了，我們活著？”

“你們看看，這個城市裡，多少人都像狗一樣活著，他們活著有什麼意義，他們一輩子也賺不著大錢，他們一輩子也沒有希望進入主城去生活，而在外面的荒野上，更有不知多少瘋子在遊蕩，不知多少人連飯都吃不飽，原因就是因為，他們根本就沒有像我們一樣的工作！”

“所以，我們只有工作，只有更加努力的工作，才可以進入主城生活……”

“我們如果不工作，就只有和城外的那些人一樣活活餓死……”

“拼啊，拼起啊，如果我們不工作，和死人有什麼區別？”

“……”

他喊出來的話很有激情，聲音甚至有些歇斯底里的味道，聲音都已經嘶啞，甚至充血，但他自己卻像是完全沒有感覺到，就像是野獸一般的嚎叫著，用力的將聲音吼出。

而隨著他的大吼，周圍人工作的速度與節奏也越來越快，每個人臉上，表情都愈發狂熱。

地面上，甚至有些早已累得癱倒在地，不知死活的人，這時候都搖搖晃晃站了起來。

他們望著眼前的機器與棉胚，像是看著生命裡惟一有意義的事情。

……

……

“那就是汙染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