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岑諾伯格說,“完了。”他臉上掛著微笑,是影子過去從來沒見過的、輕鬆愜意的微笑,像夏天的陽光。老人走到箱子旁,把錘子放進去,關上蓋子,把它推回櫃子下面。
“岑諾伯格?”影子驚訝地問,“你是岑諾伯格嗎?”
“是的,今天還是。”老人回答說,“等到明天,我就會成為貝勒伯格。不過今天,我還是岑諾伯格。”
“可這是為什麼?為什麼你不在能殺我的時候殺掉我?”
老人從口袋裡的煙盒中掏出一根沒有過濾嘴的香菸,從壁爐臺上拿下一盒很大的火柴,用一根火柴點燃香菸。他似乎陷入了沉思。“我需要血,”過了一陣,老人回答說,“但我也有感激之心。再說,這個冬天也實在太長了些。”
影子站起來,褲子膝蓋處下跪的地方沾滿灰塵,他撣掉灰塵。
“謝謝。”他說。
“不客氣。”老人說,“下次你想玩跳棋的話,你知道到哪裡可以找到我。這一次,我要執白。”
“謝謝,也許我會來的。”影子說,“但是要過一段時間。”他望著老人亮閃閃的雙眼,想知道那雙眼睛是不是總像這樣,帶著矢車菊的藍色。他們兩個握手告別,但誰也沒有對對方說“再見”。
影子在門口親吻了卓婭?烏特恩亞亞的臉頰,然後親吻了卓婭?維切恩亞亞的手背。接著,他腳步輕快地一步邁下兩級臺階,下樓離開。
尾聲
冰島首都雷克雅末克是個奇特的城市,即使對那些見識過很多奇特城市的人來說也一樣。它是一個火山城,城市的供熱就來自地下深處。
這裡也有旅行者,但人數遠沒有你想象的那麼多,即使在季節最佳的七月初也是這樣。陽光普照,連續幾周豔陽不斷,只在凌晨時分消失一兩個小時。到早晨兩三點,天上又會露出朦朧的晨曦,然後開始新的一天。
那天上午,那位身材高大的旅行者已經走過雷克雅末克的大部分街道,聽著人們的交談,他們使用的語言一千年來幾乎沒有什麼變化。當地人可以閱讀古老的北歐英雄傳奇,輕鬆得像看報紙。這個島國給人一種傳統一直延續、從不間斷的感覺,讓他驚奇不已,也讓他極度寬慰。他很累,連續不斷的日照讓睡覺幾乎成為不可能。前一天晚上,他坐在酒店房間裡,度過漫長的、並非黑夜的夜晚,交替閱讀一本旅遊指南和狄更斯的《荒涼山莊》。那本小說是他幾周前在一個機場買的,但到底是哪裡的機場,他已經不記得了。有時候,不看書的時候,他凝視窗戶外面的景色。
直到最後,時鐘和太陽都告訴他,早晨到了。
他在眾多糖果店中的一家買了一條巧克力,然後沿著人行道往前走。時不時地會看到某種景象,讓他提醒自己,冰島是個火山島。比如轉過一個街口,看到含有硫磺的蒸汽衝上天空。那股味道讓他聯想到的不是地獄,而是臭雞蛋。
從他身邊經過的女人很多都非常漂亮:身材苗條,白膚金髮,是星期三最喜歡的那種型別。影子真想知道,到底是什麼吸引星期三接近影子的媽媽。她也很漂亮,但和她們的相貌特徵完全不同。
影子朝漂亮女人微笑,因為她們讓他覺得自己是個快樂的男人;他對不漂亮的女人也露出微笑,因為他現在心情很好。
他漸漸意識到,有人正在監視自己,但他並不是十分確定。走在雷克雅末克的某些街道時,他確信有人在盯著他。他會不時一個急轉身,想發現跟蹤者。有時他會望著商店的櫥窗玻璃,檢視背後街道的影子。他沒有看見任何舉止不尋常的人,沒有人看上去像監視者。
他走進一家小餐廳,在那裡吃了煙燻海雀、野生黃莓、北極紅點鮭魚和煮馬鈴薯,還喝了可口可樂。可樂的味道很甜,比他記憶中美國的可樂加了更多的糖份。
侍者拿來他的帳單,問他:“對不起,你是美國人嗎?”
“是的。”
“那麼,獨立日快樂!”侍者說。他看上去挺高興。
影子還沒意識到今天是7月4日,獨立日。沒錯,他喜歡獨立這個想法。他把飯錢和小費留在桌子上,走出餐廳。室外,來自大西洋的寒流已經到來,他扣上外套的扣子。
他在長滿青草的河岸邊坐下,欣賞他身處其中的這個城市,心中想著,有朝一日,他要回家去。有朝一日,他要成立一個家,一個他可以盼著回去的家。他想,也許在一個地方住一段時間之後,這裡便成了你的家;也許,家是一個你終究會找到的地方,只要你走得夠久、期待得夠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