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壞他人家庭的第三者。華倫·諾爾斯州長婚變期間,她一度中斷了交往,就因為瓜田李下,不可納鞋整冠。因而她跟他的交往也停留在一般朋友的界限內。
他的婚姻應歸咎於時代的誤會。戰後他進入紐約州大學學習數學工程,是航空太空方面的機密系科。但是學習並不能驅趕恐怖的戰爭留給他的陰影,眨眼間什麼都毀了,什麼都靠不住了,他渴求讓他的靈魂得到休憩的家園,很快,他結婚了,但很快他也後悔了,婚姻不只是讓你歇腳的家,還是伴你行路的鞋,他的鞋太夾腳,可人生至少有一半歲月在行路中!他們已經有兩兒兩女,他不是那種不負責任的西方男人,雖然雙方情感早已冷漠乃至冰凍,他還是等到四個兒女讀完大學各自自立後,才結束了這場基礎太糟的錯誤的婚姻。
這時,葛柯倫去世了。陳香梅傷心至極,她甚至抱怨醫生不該給葛柯倫動手術,因為最後的診斷不過是膽結石,這可不是要人命的病!她不想想,年逾八十,真正的風燭殘年呢。像是鬼使神差,她仍會去到葛柯倫的辦公室,推開門來,往日的大轉椅上坐著的是他的長子!她這才一驚,終於明白,上一個時代已經結束。
在她心頭空落落時,他是怎樣替代了葛柯倫的位置的?她已經記不清楚,老熟人老朋友,一切自自然然,幾乎沒有浪漫沒有突兀。
直到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他請她吃飯時,似乎才重新燃燒起激情。窗外,微雨紛飛;室內,燭光投影;有幾對舞伴在柔曼的舞曲中優雅地舞著,在當今美國似難得有這般閒淡的抒情場面。她有點神不守舍,這舞曲的基調很像《追憶當年》,1945年冬將軍重回中國上海,在國際飯店的十四層樓請她吃晚飯,伴著這樂曲他唐突地向她求婚,年華似水呵。忽地,樂隊改換成千真萬確的墨西哥情歌:“不要哭吧,墨西加利的玫瑰。”她神情恍惚了,時光倒流了,歷史在重演,那隻屬於她與將軍的歷史濃縮交疊於今天的雨夜!一隻手伸過來握住了她的手———真要命,幾乎所有的規矩男人都愛用這種方式表達感情。他說:“香梅———我愛你。”他以為她會拒絕,但是她無力抽出自己的手,也不忍搖搖頭,也許對葛柯倫的拒絕讓她揹負著太沉重的負疚,也許57歲畢竟不是37歲,風雨漫漫路,她需要一個同行的伴!況且他這一句分明撼動了她的心。以往他跟所有的美國人一樣,喊她安娜,可眼下他第一次顫聲喊出香梅,似在費力地要與這個中國女人創出一個新世紀。“我愛你———”58歲的老漢子要說出這一句並不是太輕易的。她冷靜地說:“你知道,我不會嫁給你的。永遠。”他冷靜地回答:“我早已想過了,我死後,骨灰撒到大西洋。”
她還有什麼話可說呢?他已經離了婚,在他結婚無任何障礙。如果說中國女人特別看重名份,那麼西方男人的名份觀更為強烈,然而,為了愛,他不計較。
她覺得,他跟以往的異性密友是有點不同,在有意無意不知不覺間瓜熟蒂落,水到渠成,少了洶湧澎湃,少了飛珠濺玉,但是,生命不正在走向黃昏嗎?該從絢爛至極歸於平淡自然了。
都很冷靜。但那不知何時何地碰撞出的星星之火,已慢慢地燃著了,不是烈焰熊熊的燎原大火,是冬天中國人家的陶瓷缽中的炭火,紅紅旺旺的暖光中,黑炭白灰叫人分外憐惜,在黑白間偶會映出青綠的光影,那是黑炭的原始生命青綠的迴光返照。她忘不了中國的炭火缽。
他們成了一對不結婚的愛人。
當然有人不以為然,她與陳納德還算生死戀麼?一千個春天還有樹杪百重泉的清純又奔騰的壯麗麼?
她是一個高貴又摯情的女人,可更是一個極普通的女人,普通女人的正常渴求,她都有,否則,她就是一個不正常的女人了。她從來沒想過要立什麼無形的貞節牌坊,那簡直是貽笑大方的愚昧。但是至今沒有誰能替代陳納德在她心中的位置,真正的刻骨銘心的愛只有一次。
曾經滄海難為水。
她很坦然地說:“一個人在世上活了幾十年,假如沒有點感情上的波浪,沒有愛和被愛,那麼不管他封侯封官,總是白活了。因為即使享盡了富貴榮華,假使沒有人和你分享,那又算什麼。中國人說升官受祿,為的是光耀門楣,但當你獨處之時,能得幾個知心?”她還很客觀地說:“男女之間的情與愛有的可圈可點,有的無一是處。”
她回想起與陳納德爭看的傳記《沒人知道的林肯》。其實最打動的不是林肯的為自由不屈不撓的奮鬥,而是兩個女人在他心中刻下的永恆的創傷!他的初戀之人安麗芝被傷寒奪去了才19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