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粗的“龍頭榆”下,站滿了全村的鄉親。只是女人比往常少了,來了的也都灰黑著一張臉,只有眼仁兒是白的。大家的目光都看著慢慢走來的明霞,她臉上乾乾淨淨,就像一隻剛紅了臉兒的杏子。如果眼光不是木木的……多可心的一個人兒。明霞乖順地站在婆婆身後。
兩位“長官”一眼就瞄上了明霞。
笑紋兒馬上堆滿了兩張幹核桃一樣的臉。村保也暗暗向他們點著頭。兩個漢奸心花怒放,這一個天仙一樣的女子頂一百個柴禾妞。他們向江老太身後一指:“你,小仙女一樣的,你過來,跟上我們走!這趟‘花差’出得好,皇軍一定大大地獎賞你!”
江老太一驚,本能地伸出胳膊擋住了明霞,“她是俺媳婦,咋能跟你們走?”
“嘿,皇軍看上的人,誰敢攔著?咱管她是天王老子的媳婦!”兩個“長官”說著,就過來拉扯明霞。
“唉呀,我說長官,俺不是攔著,你們沒看出她是個傻子嗎?她一犯病就瘋哩,俺是怕壞了皇軍的好事兒,咱擔不起喲!”江老太急急地說著,回身擰了明霞兩把。明霞沒動,也沒吱聲。
江老太的話起了些作用,兩個漢奸圍著明霞轉了幾圈,果然發現她的眼神痴痴的,對身外的一切無動於衷。
兩人回頭找村保,村保一頭的汗。還是叫三猴子的人機靈,跳到兩個漢奸跟前說:“長官,不瞞你們,這女人是有些呆,可不瘋哩!從來沒瘋過!蠻聽話,讓幹啥幹啥。再說,她這俊模俊樣的可沒人敢比,你走出這村,再沒這等人才。你們瞧瞧,這滿村子女人,換了誰家女子都是臭魚爛蝦,皇軍咋瞧得上?你們不信,問問咱鄉親,這女人瘋不瘋?是不是糟害人?是不是讓幹啥幹啥?啊?”三猴子故意抬高了聲嗓,向人群眨著眼。
一些人明白了他的意思,高一聲低一聲地應和著:“她聽話,可聽話!讓幹啥幹啥!”還有的乾脆說:“她可會哩,她男人天天受用!”說著,手裡拉緊了自己的妻女。
江老太一屁股坐在地上,哭聲震天,“遭天殺的!看俺孤兒寡母好欺負,都昧了良心!俺娶下個媳婦容易嗎?都只顧自家,不讓俺活呀……欺負個傻子,遭天殺……”
明霞被帶走的時候,一直一言不發的江守業忽地從人群裡躥出來。他手裡不知從哪兒撈了根木棍,呼呼地帶著風聲。可是沒等他靠近,一個漢奸手裡的槍就響了,子彈打在江守業腳邊,“撲撲”地鑽進土裡。江守業木樁一樣傻在那兒。沒等他再掄起棍子,江老太已經跳起來一把拖住了兒子的胳膊,牢牢地抓在手裡。明霞聽到槍聲,嚇得跳了一下,眼神更木了。
三猴子笑出了聲,自從他在明霞身上打主意被明霞用酸棗棵扎傷了一隻眼,後來賊心不死又被江守業撞見狠揍了一頓,他心裡一直憋著口惡氣,這回總算報了仇。兩個漢奸也得意地笑了一陣,拍拍手,背好裝滿錢物的包袱,扯一下明霞的胳膊上路了。
看他們走出很遠了,一個老婆婆先是哭出了聲:“造孽喲!這痴傻的娃兒怕是回不來嘍!沒人疼的孩兒啊,在你身上造孽,怕是要遭報應嘍……”人們低下頭,誰也不敢看誰。不一會兒,大榆樹下竟起了一片哭聲。
江老太拉著兒子往回走。一枚銅錢掉出來,圍著她的腳邊轉了幾圈。江老太一把捉住那沉甸甸的大錢,嘴撇了幾撇,“俺那苦命的媳婦,你可記得回來……”江老太像弔喪那樣一唱三嘆地哭起來。江守業一腳踹斷了手裡的木棍,向遠處扔去。
眼神木木的傻女人明霞慢慢地跟著兩個漢奸走著,腳下的土路坑坑窪窪,馬車軋出的車轍印裡存著一窩窩的汙水。一路上她不停地往路兩邊張望。一望無邊的鹼土荒原上幾乎沒有樹木,稀稀拉拉地長著些黃菜和蓬蒿,在一堆堆隆起的墳冢旁偶有幾簇紅色的荊條開著粉白淡紅的小花,墳頂上扣著大小不一的土饅頭,昭示著死者的輩分。四下裡沒有一個人。就連剛剛走過的河口碼頭都一片死寂:河岸上扔著幾堆破破爛爛的船板,碼頭上沒有一條捕魚的船。
大約走出了十幾裡,忽然,明霞不走了。前面是一片小樹林,林子邊上長著茂密、低矮的紫穗槐。明霞捂著肚子蹲在了地上,“哎呀哎呀”地叫起來。
“咋不走啦?”兩個漢奸吆喝著。明霞嘴裡亂叫,用手指指林子深處,意思要進去解手。
兩個漢奸對望了一眼,其中一個說:“進去行,不過,怕你跑了,我們得跟著!”他們不懷好意地笑著,眼光盯在明霞的胸脯上。明霞猶豫了一下,抬腳進了林子。
傻女人明霞在一棵粗壯的樹下蹲了下去。兩